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靛蓝幽幽_田夫【完结】(75)

  “嗯?哪个龟儿子那么大胆子?看老子咋收拾他!”

  “昨天晚上,半夜过点,外面就有人拍门,我披着衣服刚下楼,门就被砸开了。几十个兵冲进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到处乱翻。我吼了两句,有个军官样子的人恶狠狠地对我说,想要命就滚一边去!后来他们没翻出啥东西,把你柜台里那点零钱拿走了,还在门上贴了封条……”

  “是啥人晓得不?”

  “那些人走后,对面铺子里的伙计出来看了看,我问他贴的是啥子。他说,贴的封条。我说封条是啥子,他说,就是把你们的铺子封了,不准你们再做生意了。我说,蒋大老爷的他们也敢封,不想活了?那伙计说,蒋大老爷,硬得过二十四军?”

  “是他?”蒋元慈一下子想到了二十四军驻蒲江的那个营长来,心中实是愤恨:“妈那个X,大家都是袍哥,老子又不曾得罪你,还跟老子来这手!既然你不义,那就休怪我无情了!娃娃些呢?”

  “他们都在学校里。我今天天亮就去跟他们说,不要回铺子去了。说完我就赶紧回来了。”

  “哪昨天晚上……”

  “我在街沿上坐到天亮……”

  “妈那个X,老子跟你没完!走,回去!”他把驴头调转过来。

  他回到家里刚刚坐定,就有几个袍哥弟兄跑来向他报告:蒲江过来的队伍已经过了三和场了;大塘也有队伍朝这边过来,到了东岳庙;欧大林赵成山他们也都带着人枪回来了。听说,还抓了几个分他们田地的人……

  “哦?你们赶紧回去,跟各路弟兄说,就照我们说好的办,快!”那几个人跑着出去了。蒋元慈转进屋去,抱出三个大竹筒来,矗在天井中间,理出信子,从灶里夹出一块红红的火炭,在每个信子上点了一下,那信子便哧哧地喷出火星来,紧接着嘭嘭嘭三声闷响,三个黑乎乎的东西从竹筒里喷射出来直冲上云宵里去,火球闪处,炸雷般的巨响震天撼地……

  四方八面激烈的枪声停息了,结果大大超出了蒋元慈的预料。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这次那些军阀部队和民团一改过去懒散拖踏贪生怕死的状态,对他的袍哥弟兄下那样的狠手。几百个袍哥弟兄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尽管蒲刚率他的抗捐军死拼死战,但终因敌众我寡,缺枪少弹,纵有千般计谋也无力回天。他曾自以为无人匹敌威震邛蒲的德义堂,一夜之间便散了架。

  面对二十四军如此凶狠强悍的势头,蒋元慈决定让他的弟兄们分散隐蔽,以求自保,躲过这阵风头再作打算。

  可是蒋元慈又错了。他又没有想到,这次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们。枪声刚刚停息,那些士兵和民团,当然还有中央军,就在团长营长连长排长班长的率领下挨家挨户搜查,抓捕参加过抗捐军农会苏维埃以及分过田地的人们。一时之间,男人被抓,农妇被奸,鸡猪牛鸭被抢。洪兴大塘甘溪石头道佐夹关立时处于极度的恐慌之中。

  蒋元慈不得不让蒲刚蒋文洲他们躲进老鹳山中去。

  老鹳山虽然不太高,但树多林密,杂草丛生,沟壑纵横,非常隐密。山中随时有虎豹出没,自古以来就很少有人敢进去。更重要的是,山中地形复杂,易守难攻,一旦情势紧急还可以随时从任何方向撤退躲开敌人的追击。

  蒲刚和蒋文洲反复劝蒋元慈一同进山躲一阵,可蒋元慈坚决不去。他说:“你们帮我照顾好额爹额妈春梅和儿子就是了。我再咋也是德义码头的龙头大爷,量他们也不敢把我咋子。还有游木全……”可他没有看到游木全的影子。

  “我们也不去!”蒋维铭两口子坚决地说。

  “你们年纪大了,出去躲躲,免得我担心!”

  “就因为年纪大了,我们才不躲,他们敢把我咋子?”

  蒋元慈其实也在想,他们说得也有道理,再狠的人,也不见得会向老人和孩子动手。他额爹额妈八十多岁了,在家里说不定还安全些。要是硬把他们拖到山里去,弄个伤风跌打啥的,还不好整。他们实在不去,也就算了。但春梅是必须去的,因为她是苏维埃……

  没有办法,蒲刚和蒋文洲只得依蒋元慈的安排,带着春梅和他们的队员,乘着黑夜,悄悄地钻进老鹳山里去了。

  可是,这次,蒋元慈又错了。第二天上午,正在他悠闲地喝着茶的时候,二十四军的一个排长带着几十个人闯进了他的家。

  “你就是蒋元慈蒋大爷吗?”

  “对啊,老子行不改名住不改姓,我就是蒋元慈!请问你带着这么多人闯到我家里来,意欲何为?”

  “呵呵,我们营长和县长请蒋大爷一叙,请吧!”

  “我与你们营长和县长素无往来,有何事要叙?”

  “你去了就知道了。带走!”

  话音还未落,两个士兵两边这么一夹,就把蒋元慈扣提得不能动弹。另一个士兵伸手掏出蒋元慈腰间的短火,递给那排长。

  蒋元慈激烈的反抗着,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喊道:“妈那个X,敢抓老子!你晓得老子是哪个不?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赶快放开老子,不然有你们好看的!”

  “晓得啊,请的就是你,洪兴场德义堂蒋舵爷,”那排长看着蒋元慈,“虽然都是袍哥,但小弟我也是奉命行事,还望蒋大爷不要怪罪才是。有啥子话,跟我们营长和县长说吧!请!”

  “我看哪个敢!”

  那排长回头一看,蒋维铭举着根拐杖颤颤巍巍地冲过来,可他刚刚下了压檐石,却两脚一滑,向后倒去,脑壳重重地搁在了石沿上,一股鲜红的血,顺着石头流了下来。

  “额爹!——”蒋元慈眼睛都冒出血来。他挣扎着,叫喊着,往他额爹面前奔!他的额妈王氏柴脚声嘶力竭地喊着蒋维铭的名字,抖抖嗦嗦地抱起蒋维铭的头。

  “带走!”

  蒋元慈反抗着,挣扎着,叫骂着,被夹在几十个士兵中间,出了龙门。

  过了老鹳河,蒋元慈便被押上了去往洪兴场的石板路。

  路不宽,如果背个背篼或挑个担担,仅能容一人通过。左边长长的陡坡上,长满高高矮矮大大小小的树和野草,浓密而幽暗。蒋元慈知道,右边两三丈高的河坎下面是个深潭。往常,人们走在路上,总能听到林子里传来鸟儿欢快的叫声,还有扑扑的飞腾,却看不到鸟儿的踪影。过往老鹳山下,人们都要集队而行,因为这山上时不时有虎豹出没。

  蒋元慈没有听到往日的鸟叫与扑腾,心中自是有些疑惑。他边走边细细地看着周围,心中想着蒋文洲和蒲刚他们。突然,他看到头顶树枝上有一根小布条在飘飞,他心里一喜:蒋文洲他们也不枉自……,他迅速扫了一眼右边,他知道,脚下深潭边有个很深的岩腔,这些士兵是不知道的。蒋文洲分明是让他从这里跳下去,钻进岩腔里,这些兵们就拿他没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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