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靛蓝幽幽_田夫【完结】(80)

  刘蒋氏哭得死去活来。她操起扫帚把前来向她解释情况帮助操持刘大林后事的蒋元慈蒋文洲李子兴等毫不留情地赶出门去。几个人在大门外面跪着道歉赔礼解释了一天一夜她也不为所动。几个甥男甥女也没把他们当舅舅老表三排大爷,火气一上来就提着扫把条子在他们身上横着竖着抽上一阵子,就连刚刚加入的文宗也没放过。直到把刘大林埋进土里,他们才站起来拖着麻木的双腿和软弱无力的身躯回到家里去。

  蒋维铭走了,就在刘大林中枪前后。蒋元慈他们回到家里,堂屋里头神龛上下点着几对大白蜡烛,闪着亮亮的火苗。一具棺木放在中央,前面燃着腊烛香和纸钱,许多的纸幡随着上升的火焰飘飞着,带着点点飞起的火星。檐廓上,地理先生正伏在桌上写画着;堂屋前,九仙山的和尚敲着木鱼咪咪吗吗;写老袱子的聚在一起,帮助择菜洗碗的在后门里忙碌,摆满院子的八仙桌旁,已经坐了不少人。郑春梅正呼前喊后,安排着一件件事情。

  蒋元慈飞一般地冲进堂屋,爬在棺木上,双手抓着棺边,嚎啕痛哭,泪如涌泉。他把心中埋藏着的所有的心绪都容进哭声和泪水里,借助这个机会通通地,毫无掩饰地,酣畅淋漓地渲泻出来。但他没有象女人哭丧那样,一件事情一件事情地,一个想法一个想法地,一种情绪一种情绪地尽情地细细地数落。他没有,也不敢。

  听着他的哭声,在场的所有的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把眼睛齐齐地转过来。几乎所有的眼睛,都由惊异慢慢转为衰伤,既而跟随着流起眼泪来,有几个女人还发出啜泣的声响。几个长辈,蒋维友蒋维林蒋维祥他们跟着流了一些泪之后,扶着蒋元慈劝他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况且你蒋元慈对他们两个老咋样,大家都有眼睛看得明白着呢。在蒋氏一大家中,也就是你了,说句惭愧的话,就连我们这些当老辈子的,都难于望其项背哦。人既已去,入土为安吧。

  于是,蒋维铭风风光光地入了葬。

  于是,蒋元慈披麻戴孝在蒋维铭墓旁结芦守孝……

  一天下午,何县长来了。他在蒋维铭坟前添了柱香,拱了拱手,便直接了当地对蒋元慈说,国事紧急,明天就上工地去吧。

  蒋元慈看了一眼何县长,淡淡地说,啥子都可以破,规矩可不能破。啥子人都可以得罪,死者得罪不得!

  哪咋办?

  不是还有副队长吗!

  何县长十分不高兴地走了。

  蒋元慈每天一起床,就来到坟前续香添纸,然后坐在芦前看着他额爹的坟出神。晚上直到半夜过后,他才回房休息。如此地过了好些天。

  一天下午天快黑的时候,蒋文洲出现在蒋元慈的面前。他添了香,烧了纸,磕了头,便站在蒋元慈身边。

  “你不在那儿守起,回来干啥?”

  “快完工了。”

  “嗯?”蒋元慈有些吃惊。

  “何县长调了一个连,押着人些不停地干,稍有迟缓就脚头枪把又踢又砸,所以……”

  “哪你……”

  “有好些人在暗中商量,要到省上告何本初……”蒋文洲附在蒋元慈耳边悄悄地说。

  “哦?那些人?”

  “都是被我们强行拉了很多砖瓦木料的人,……”蒋文洲捂着嘴笑道。

  “哦……”

  “我今天回来,就是想跟你商量……”

  “我这儿倒是有个东西,你拿去看看。”蒋元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蒋文洲。

  蒋文洲抽出半截纸来一看,说了一句“我就说嘛,”转身就跑了。

  过了半个月,蒋文洲告诉蒋元慈说,县长何本初走了。

  “走了?”蒋元慈问。

  “走了,”蒋文洲说。

  “这咋就走了呢?”

  “对啊,咋就走了呢?”蒋文洲抿着嘴笑道。

  “唉……走了就走了吧。可是,他丢下一摊子的事,又哪个来管呢?”

  “你管啊,还有哪个能管?”

  “你娃娃不要乱说哈,规矩,规矩都不要了?忤逆不孝!”

  “你是队长……”

  “哎,那些保安队……”蒋元慈突然问道。

  蒋文洲说,自从打死刘大林,蒋元慈回家奔丧守孝以后,何本初派一个连拿着枪,在四面路口守着,凡是来往的男丁,见人就抓,抓起来就押到工地上去。你没有看见,从治安场到半边街全是修雕保的人,此外就是走来走去监督民工的兵和他们手里头闪闪发光的刺刀。挖土的,和泥的,搬砖的,砌砖的,片木头的,上檀子的,盖瓦的,日妈的,捣娘的,闹哄哄乱糟糟,说话小声点都听不见。那些端着枪的军士转去转来的,眼睛盯着那些人就象防贼一样。看到哪个不顺眼就一脚头或者一枪头子。有几个毛的刚要说啥子还没有说得出来,就被一顿的脚头枪头打趴在地上不敢吭声。那些大户人家,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没得办法。要不是我们幺爸儿,我看他们说不定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了。

  “哪,他们是咋递上去的呢?”

  蒋文洲说,那些人看到那个状子,眼睛都亮了。那高兴劲,你没看到,比捡到金子还高兴。他们为了不给何本初留下把柄,拿去蒲江请人用明码电报发出去的。不几天,何本初就走了。

  “唉,自作孽,不可活!”

  “新县长又来了。”

  “是哪个?”

  “林肇开。”

  “林……啥来头?”蒋元慈心里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心头。

  蒋文洲说,这个林肇开,是从省城派来的。就眼前这个形势,派他来,应该不是个善货。

  “哪你们……”

  “蒲刚说,该咋办还咋办。”

  “你们现在是啥情况?”

  “成立碉堡守护队,”蒋文洲说,“从治安场到半边街,25个母堡都由何县长带来的‘别动队’驻守,每个堡有5至10枝快枪,子弹好多不晓得,还有手□□,就那种一磕一甩就炸的那种;子堡就我们保安队守,每个子堡2支汉阳造,50发子弹,刀矛3杆,还有专门扎卡子盘查的。对赶场的人,过路的人,除了看背篼捋包袱,还要搜身,整得相当紧。好多女人看到搜身转身就回连场都不敢去赶了。”

  “那就是说,你手下就有至少50杆枪□□?”

  “咋是我手下?你是队长……”蒋文洲笑着说。

  “哎哎……这个,”蒋元慈伸出一个手指,指了指天,指了指地,又指了指他们两个,笑着摆摆手,摇摇头。

  “枪太少了,那些刀啊矛的,真打起仗来不抵事,”蒋文洲不无遗憾地说。

  “母保里面不是还有吗?”蒋元慈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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