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字一字说的极慢。
像是在和陆昱瑾保证，又像是在逼自己接受这一事实。
细碎的额发软软地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双眸，这一刻，没有人知道，他心底究竟经历了怎么波澜起伏的挣扎。
陆昱瑾跟着坐起了身，没再说什么，只摸出一卷底片扔进了他怀里。
“这是……”苏嵘生愣了一下，下意识问道。
可随即他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又猛地死死的抿紧了嘴巴。
陆昱瑾没去管他，顾自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在确定只是里面的衬衫被扯破了，套上西服就不大容易被看出来了，就没有再去多管。
“以后记得喊嫂子。”淡淡丢下一句，他径直闲庭信步的出了办公室。
徒留下苏嵘生满脸复杂地坐在那里，好半天都没有再动一下。
守在外头的主任医师，见陆昱瑾出来，一时间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要不是之前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办公室里激烈的打斗声，他简直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个神色自若从办公室里走出的霸气男人，曾经竟那么幼稚过。
他也没敢上前去和陆昱瑾打招呼。
直到陆昱瑾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这才磨磨蹭蹭的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准备看看里头到底是个情况。
可这一看却不由大惊失色的惊叫起来，“少爷，你没事吧？！”
“吵什么！”苏嵘生闻声惊醒过来，像个小老头似的，扶额从地上慢腾腾地爬了起来，有些没好气的呵斥道。
主任医师被噎了一下。
这要是换了旁人，他肯定直接任由对方自生自灭了。
可苏嵘生到底不是旁人，要是他真的在医院出了什么事，这头一个倒霉的十有八九会是他。
想到这，他不得不赔笑道：“少爷，要不我还是给您看一下吧？”
心里却是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要不是他多嘴多舌，把苏嵘生给召了过来，现在哪里需要这么提心吊胆？
“用不着，都是些皮肉伤，死不了人的。”苏嵘生这会儿心情不好，也没有顾及他的面子，直接硬声硬气的拒绝。
说着也不等他再开口说话，径直就越过他出了办公室。
竟是完全不顾自己一副遭人打劫过的狼狈样儿。
主任医师嘴巴一瞬间大张的宛若能直接吞下拳头，原本想提醒他一下的，可就在他犹豫这么一会儿功夫，苏嵘生却早已走出去老远了。
那惯常潇洒慵懒的背影，这一刹那瞧着，竟有种说不出的萧条意味。
主任医师虽然不知道，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毕竟吃过那么多年的盐，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出一点的，一时间不由唏嘘不已……
苏嵘生还不知自己已经成了被人同情的对象。
他表情木然地穿过空荡荡的走廊，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机械的任由电梯反反复复的从一楼升至七楼，从七楼降至一楼，又重新从一楼一层层往上……
直到开合的电梯门，被一只尖头高跟鞋给抵住。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吗？”妙眸圆睁，对方面带薄怒地瞪着他，声色俱厉的质问。
苏嵘生闻声一点点抬起了头来。
修长的眉毛，上挑的眼角，不笑也似笑的飞翘嘴角……
不得不说，苏嵘生天生就长了一张面带桃花的脸，即便这会儿脸上青青紫紫的，也仍然给人一种风流落拓的感觉。
凭着这样的一张脸，他在女人圈子里从来都是无往而不胜的。
李明珠曾经因为这张脸而爱上他，可后来却开始憎恶这张脸。
每个人都会有独占欲。
就好比小孩子被分走了玩具会哭闹，又好比恋人的目光过多的停留在别人身上会不舒服，这一点无关性别，也无关年龄，只不过有的人比较会克制罢了。
可凭着她的身份自然无需克制。
除非是遇上苏嵘生的事……
这些年来，她虽然一直在外国，可是却从未停止过对苏嵘生的关注，所以她张口就能报出苏嵘生历任女友的名字，闭着眼都能背出他这些年来的经历。
甚至就连他每周去了几次夜店，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是真的爱他，因而自然对那些像蜜蜂一样围着她转的女人深恶痛绝，可苏嵘生天生就是这样一个招蜂引蝶的男人，她根本无法改变他，也没人能使他改变。
因为这个缘故，她每每都会暗恨，老天爷为什么要给他这样一张脸。
可如今再看这张和以前判若两人的脸，她却又忍不住恐慌了起来。
明明瞧着还是一样的眉眼，可从前那双含着脉脉柔情的眉目，如今只剩下了寒入骨髓的森冷，就好似被万里冰原给覆盖了，让人完全寻不见任何往日的端倪。
李明珠以前总觉得看不透他。
因为那双潋滟的桃花眼中，总是荡漾着醉人的风情，每每当她想要去探究内里究竟隐藏着什么时，都会被那一圈圈荡漾开的涟漪给迷了眼。
可如今那双眼眸风情不再，涟漪也不再，她却觉得越发看不懂他了。
因为那双黑魆魆的眼眸中，如今已经成了两口深不见底的深渊，没有人能看明白，那深渊底部到底隐藏着什么。
这一刻，李明珠觉得自己简直都快要疯了。
她不介意苏嵘生改变，却完全没办法忍受，他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而改变。
想到面前这个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因为另外一个卑贱的女人，变成她完全不认识的模样，她就有种想要将那个女人碾成飞灰的冲动。
可她到底是李明珠，她有着自己的骄傲，所以最后她还是强自忍住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疏冷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一个冷漠，一个冷厉。
可随即苏嵘生却当先笑了起来，懒洋洋道：“今天这究竟是吹的什么风？怎么一个个的尽往我们家医院跑，莫不是我家医院能捡金子不成？”
眉眼含笑，表情散漫，笑容戏谑。
他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瞧着倒和往日里没什么区别。
如若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不是丁点笑意也无的话。
李明珠一瞬不瞬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没有笑，也笑不出来。
她只是以一种喜怒未辨的语气说道：“如果我不过来，又怎么能看到一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苏少爷，居然也有这么失魂落魄的时候呢？”
寥寥数语，却顷刻间就将苏嵘生脸上的笑容给碾成了齑粉。
苏嵘生惯常水波荡漾的眸光，一瞬间变得极其锋利，就像是骤然出鞘的绝世宝剑一般，携裹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煞气。
李明珠有些承受不住，下意识就往后踉跄了几步。
这一后退，抵着电梯门的脚便移了开来。
原本被迫敞开的电梯门，重新在李明珠面前不疾不徐的合上。
恍惚间，她竟有种是苏嵘生的心门在一点点合上的错觉，这让她心中骤然就是一紧，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伸手过去拦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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