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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凡尘_一叶苇【完结+番外】(1187)

  他记得好像过去这一段,再过一个急转弯,就只剩下一段特别陡的坡了,那个坡一过,后边的路就好多了,至少不再有急转弯还连着特别陡的坡这种情况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上车,过去那个最陡的坡,他就能稍微放松一下了,他这会儿觉得腿和胳膊都是又酸又困——紧张的。

  踩离合,挂挡,松手刹,给油,车子慢慢向前。

  因为刚才又发现大树枝的情况出现,柳侠不敢再想提速的事,就这样慢慢开,只要不被雪隔在这里,天亮能回到双山县城就行。

  等速度达到二十三公里,柳侠松了点油门。

  可是,哪里不对劲。

  他的心“呼”地提了起来,车子的速度比他给出的动作要快。

  “我操。”柳侠呼吸都要停了,他轻轻点刹车。

  这个坡只是比最陡的好,但也已经是很陡了,比千鹤山北坡陡得多,他见过千鹤山北坡上失控的农用三轮,直直栽进几十米深的沟里,他在心里祈祷自己不要那么倒霉。

  可是,事实好像在往他最不愿意的方向发展,连点了三次,最后慢慢一脚踩到底,二犊子还在前进,而且速度明显越来越快,几秒钟内已经从二十多上升到了四十多,然后还在迅速上升。

  冷汗瞬间湿透了柳侠的后背,他竭力想回忆三哥教过自己遇到这种情况的处理方法,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伸手拉手刹的瞬间,他才想起来柳川说的“慢慢拉,否则会一下把手刹拉丝崩断”。

  他左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右手拉手刹,他不知道是自己太慌没有听到拉丝崩断的声音,还是手刹和脚刹刚才同时坏了,他只发现没有一点用,他把手刹拉到尽头,二犊子的速度却根本不受影响,还在不停地增加。

  他慌乱中瞟了一眼仪表盘,速度已经接近八十。

  柳侠忽然冷静下来,他把刹车踩到底,向左打转方向,在二犊子蹭上崖壁发出刺耳的响声的同时,他马上向右打。

  二犊子转了个小小的弯,速度稍微慢了一点点,柳侠已经把方向又打了回来,二犊子再次蹭到崖壁上,柳侠再次向右打……

  他这是想用车厢厢体和崖壁之间的摩擦力与撞击时的反弹力,让二犊子的速度慢慢减下来,最终停止。

  但是,好像来不及了。

  二犊子射向无尽远方的视线突然有了终点,还有一根树枝……

  ……

  雪还在飘,很小,偶尔飘到柳侠脸上一片,凉凉的。

  柳侠用带着手套的手,慢慢把那点凉意擦掉,茫然地从没有了玻璃的副驾窗户里看着外面的天。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蹭了几次崖壁后才看到那棵斜横在路上的小树了,他只记得自己看到它时的绝望,记得车子翻了,玻璃碎了,什么东西忽然从后面跌落蒙在了自己的头上,随着他和车子一起翻滚,然后……

  然后,他就这样歪斜着坐在这里了,头有点晕,左小腿很疼,他尝试了几下想把它从变形的车厢和座椅之间拔出来,可不行,于是,他用那个蒙住他头的军大衣包住了它。

  包住了之后还是疼,于是,他大声呼救,发现呼救的声音大了二犊子会摇晃,于是,他变成不那么大声音的呼救……没有人回应。

  然后,就是现在……

  柳侠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摸向自己的脸。

  右脸颊没事,鼻子没事,额头右侧有个鹌鹑蛋大小的疙瘩,左边整个脸都没事。

  他仔细感觉了一下,手上没有黏腻,也就是说,脸上没有流血。

  他慢慢收回右手,真的是很慢,很慢。

  他身体的重心向左倾斜很厉害,人整个靠在左边车厢上;脊背几乎是九十度的直,而他因为个子高腿长胳膊长,习惯把座椅调的稍微后仰。

  他根据自己的体位判断,现在二犊子向左前方倾斜;而根据自己稍微一动二犊子就跟着晃动的规律,他判断车子现在悬空。

  所以,他不敢动。

  能让一辆越野车悬空的,在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只有半山崖,他不知道车子现在离悬崖底有多远,他不敢打破现在这种这幸运的平衡。

  对,柳侠在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觉得自己真幸运,他在在一条又长又陡的山路上车子失控,翻车,居然还活着,这还不是幸运吗?

  可是,如果他什么都不敢动,他会被冻死的。

  短时间内他肯定获救无望,所以,再冒险也得想办法保暖。

  可是,他的左腿现在还挤在哪里,因为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他不敢强行往外拉,一是怕拉拽这个动作给左腿造成更严重的伤害,而是把打破了现在车子的悬停状态。

  虽然他的感觉像过了一万年,可是他知道,实际可能只过去了一个小时或更短时间,因为他没有被冻僵,在零下十几度的山里,还飘着雪花,他的手指脚趾都能自由地屈身活动并且感知清晰,肯定他没有在外面暴露太长时间。

  车右侧的玻璃全部没有了,左侧他在崖壁上蹭了那么长时间反而没有事,这也是让柳侠觉得自己幸运的一点,至少,他还有一个能够避风的小角落。

  他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能模模糊糊地看见车里的东西。

  驾驶室没有固定的小东西都不见了,保温杯,手电筒,钱包,文件包,卷纸,还有他的手机。

  放在后排的东西却全都在,因为那个毛毯的箱子特别大,大衣和背包因为受它挤压,一直只能在后排座椅下面来回动,所以没有被从没有了玻璃的窗户里甩出去。

  只有那一条大衣从后面甩到了柳侠头上。

  柳侠慢慢扭头,他必须至少再弄过来一件大衣,否则,在明天早上他被人发现之前,他即便不被冻死,也可能因为冻伤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

  他听杨洪说起过他一个姓费的战友的弟弟,那个弟弟是司机,在柳侠分到三大队的那年,费家弟弟和几个同为司机的朋友辞职,组织了一个车队,在全国范围内贩运货物赚差价,第二年冬天,车队去西部贩货回来,被大雪困在了六盘山,两天两夜之后获救,那个弟弟和其中一个朋友双下肢冻伤,最后截肢。

  柳侠轻轻动了动脚趾,右脚已经有点麻木了,受伤的左脚因为包着大衣,倒是温热的。

  他慢慢扭头,看了看一个角被夹在正副驾驶座之间的毛毯的箱子,必须把这个箱子挪开,才能从两个驾驶座之间的空隙想办法拉过一件大衣。

  柳侠其实更想用毛毯保暖,这个毛毯不但超级漂亮,质量也超级好,比四件军大衣加起来都重,可它实在太大了,根本不可能拉过来。

  他在荣泽商场买这个毛毯的时候,那个老板娘说这条毛毯其实不叫毛毯,因为它是用一块一块带着皮的羊毛染色后拼起来的,百分之百的纯羊毛,特别厚实,保暖效果是其他毛毯根本比不了的。

  这天毯子当时标价一千八,柳侠张嘴就是八百,老板娘差点把他轰出去,只是因为他脸皮够厚,轰也不走,而且还嚷嚷着说自己要买两条毛毯,还都要质量最好的,老板娘不想一下子失去两个买卖,才强忍着没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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