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两口竹笋豆腐汤，荣怀谨感觉自己鼻腔里那股复杂的，交错着男士香水和香烟的味道稍微散去了一点，便放下了碗。
然而在这个时候，荣怀谨发觉辜明廷在看着他，神色十分古怪地看着他。
荣怀谨心里咯噔了一下，表面上却装作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稍稍提了一句，道：“你不吃？”
辜明廷这会便收回了眼，没说话，自己去夹了一筷子菠菜，用行动来反驳了荣怀谨的询问。
荣怀谨见状，默默挑了挑眉，觉得自己算是自讨没趣，便低头吃了起来。
说起来也奇怪，当荣怀谨吃得差不多的时候，辜明廷已经放了筷子，靠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始默默地喝茶了。
荣怀谨放下筷子的时候，辜明廷微微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问：“吃好了？”
荣怀谨微微一愣，随即淡淡嗯了一声。
辜明廷收回眼，喊了一声管家，便不再说话了。
荣怀谨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惹辜明廷不高兴了，因为辜明廷这会的神色实在是说不上好看，但思来想去，他也想不到。
这个时候，管家来了，管家先是恭恭敬敬地对着辜明廷和荣怀谨鞠了个躬，然后问道，“二公子有什么要吩咐的？”
“一会你送二少回去，我还有事，就不陪二少了。”
辜明廷这句话分明是对着两个人说的，不过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荣怀谨一眼，荣怀谨对这种冷落已经习惯了，所以此刻丝毫不在意。
管家笑着应了‘是’，辜明廷便径直起了身，朝二楼走去，荣怀谨自然知道是不用跟的，这会反而心里舒坦了许多。
“二少先去客厅歇着吧，我让人把这里收拾了，给二少泡杯热茶解解腻。”
辜明廷府上的这个管家倒很是贴心，荣怀谨原先见他一头花白头发，以为是老人，后来才发觉其实他面相和声音均不算太老，便知道是少年白头了。
这管家，倒是比辜明廷会做人多了，辜明廷倒真是又臭又硬，丝毫不得人心。
若不是早先就知道容景桓骨子里是个什么玩意，荣怀谨现在只怕是喜欢容景桓也看不上他的。
荣怀谨看了一眼二楼的位置，辜明廷书房的门早就关上了，而就在这时，一旁的管家忽然小小地哎哟了一声。
荣怀谨眉头微微一动，回过头来，问：“张管家，怎么了？”
管家先是有些愁眉苦脸地看着桌子上的菜，随即问荣怀谨道：“敢问二少，我们家公子今天是不是胃口不好？”
荣怀谨愣了一愣，随即点点头，道：“算是吧，我看他像是没吃多少的样子。”
管家见状，点头哦了一声，接着便笑着看向荣怀谨道，“二少先去休息吧。”
荣怀谨心里有些奇怪管家的问话和举动，但一时也闹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不过管家都这么请了，他便提步去了客厅。
·
辜明廷仰卧在书房的那条长沙发上，看着不远处一个已经被射烂的飞镖靶子，目光冷冷地从手边又拿起一个飞镖，把那个靶心想象成荣怀谨的那张脸，然后狠狠掷了过去。
啪！
正中红心。
如此射出了几只飞镖之后，辜明廷稍微解了气，然后他起身，迈开两条长腿走到了一旁的书桌前，然后弯下腰，从下面第二格的柜子里取出一包吃了一半的饼干。
辜明廷有洁癖，能忍着跟荣怀谨同桌吃饭已经算是太客气的一件事，可他没想到荣怀谨居然故意把他要吃的素菜全都尝了个遍——辜明廷之前调查过荣怀谨的喜好，知道他极其挑食，最喜荤腥，所以才吩咐厨子做了那么多荤菜。
结果万万没想到，荣怀谨会跟他来那么一出。
辜明廷早先威胁了荣怀谨一下，后来想了想，荣怀谨本来就是个胸无大志的纨绔，自己那么吓他似乎有点过分，心里稍稍有些过意不去。又担心荣怀谨会不顾全大局撕破脸来，便‘勉为其难’请荣怀谨吃了这顿饭，想拉拢一下人心。
结果饭吃到最后，辜明廷气得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然而他又不好直接发作，毕竟荣怀谨的样子又不像是故意的。
就在辜明廷憋着一腔怒火就着冷茶吃着饼干的时候，管家匆匆忙忙上来敲了他书房的门。
“二公子？容军长来了，说是来找荣二少的，看他模样像是挺严肃的，我也没敢拦，这会容军长跟荣二少就在楼下客厅里呢。您看这事怎么办？”
辜明廷半块饼干没咽下去，听到这话差点噎着。
半晌，他冷着脸，用力把剩下的饼干嚼碎吞了下去，然后喝了一口茶，大步走过去，哐当一声推开了门。
辜明廷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往下看，客厅里，一身军装的容景桓就站在那，跟荣怀谨聊着天。
辜明廷弄出这么大的响动来，楼下立着的二人这会便不约而同地朝楼上看了过来。
敌人见面，分外眼红，辜明廷面如寒霜，容景桓却在这时微微笑了笑，“二公子好，是不是我跟怀谨打扰二公子您休息了？”
按道理来说，容景桓跟辜明廷军衔相同，没必要对辜明廷这么客气，但偏偏辜明廷是辜大帅的亲儿子，所以心里不愿意客气，也得客气了。
容景桓从一个毛头小子跟着辜大帅走南闯北六七年才混出这么个位置来，眼看辜明堂这个大帅的大儿子被他哄得七荤八素，就差没跟他许诺等辜大帅死后就把兵权全都给他。结果中途冒出辜明廷这个绊脚石来。
说不恨，是不可能的。
至于辜明廷，更是打心眼里看不起容景桓，出身低微，还偏偏要去什么洋人学堂里上课，装出一副受过教育的文化人模样，其实骨子里比街上那些偷鸡摸狗的混混更阴险。
二人一个是明面上瞧不起，一个是暗中瞧不上，所以这会就算不上势均力敌了。
辜明廷冷笑一声，迈步从楼梯上走下来，道：“今天好大的面子，居然能让容军长亲自拜访，实在是荣幸得很。”
是个人都能听出辜明廷这‘荣幸得很’是反话了，只有容景桓面色不变，笑了一笑，道：“我听说二少在二公子这边，正好晚上我想请二少去戏园子听戏，就顺便来拜访二公子您了，要是打扰到了二公子，那还真是分外抱歉。”
辜明廷听到这，眼中的冷意几乎要把容景桓刺穿，可半晌，他却扭头吼道，“张管家！”
管家没想到辜明廷会在这个时候喊自己，猜到是没什么好事，但还是战战兢兢地过来了。
辜明廷看着管家那畏缩的样子，愈发记起了这几年的耻辱，然后他当胸一脚，便对着管家狠狠踹了出去。
管家被踹地倒地惨叫一声，抱着胸口，半天喘不上起来。
一旁的容景桓和荣怀谨见到这一幕脸色都变了。
辜明廷看着倒在地上的管家，心里生出几分向辜大帅以及容景桓报复的快意来，半晌，他冷冷道：“容军长来了，也不早点通知，我养你可不是让你吃白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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