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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往事_长宇宙【完结】(17)


从医院出来,她一人在街上闲逛,逛着逛着,饿了,正好走到这附近,便找了家面馆进去吃。
这南方的面和北方不大一样,分什么冷做热做,是加鸭腿还是加煎蛋,沈斯亮听不懂老板娘说的又快又短的方言,刚要没了耐心,站在他前头的少女轻轻转过身来,朝他清晰说道。
“她问你要热面还是冷面,放不放葱花,有没有忌口。”
那一嘴清脆流利的普通话,毫不拖泥带水!他原以为,她该是个地方气息浓厚的丫头。
她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背着小小的双肩包,一个人找了角落坐着等,像从来都没见过他似的。
沈斯亮瞧着她背影一乐,跟老板娘说道,她要什么我要什么。
这家面馆儿还挺火,四方桌上到处都坐满了人,沈斯亮晃晃悠悠坐在女孩对面,跟她商量:“拼个桌?”
女孩看着他,不说话,那眼神儿看的沈斯亮讪讪的,不是戒备,是压根就没拿他当回事儿,也没听他说什么。
一碗清汤寡水的汤面,细细的,沈斯亮挑起来看看,一筷子也没动,反之,他却看着她把那一小碗面吃完了。
期间他跟她没话找话:“你叫什么?”
她不搭理他。
“多大了?”
她还是不说话。
沈斯亮觉着自己碰了个钉子,有点没意思,终于闷头开始吃饭。
没吃两口,女孩放下筷子,定定盯着他,眼珠转了转。
沈斯亮从碗里抬起头:“看我gān什么?”
她怀里抱着双肩包,包敞着,脸一下就红了。
沈斯亮乐了:“没带钱啊?”
女孩更局促,脸跟烧着了似的。
她对钱没什么概念,之前都是姥爷给塞零花,母亲走了以后自己一直在许怀勐那边,吃喝都有人负责,如今姥爷住院,无暇顾及,她今天出门用了点车费,一摸兜,这才发现连碗面钱都不够了。
那个年代的学生还不流行用手机,她连个打电话的机会都没有。
沈斯亮本来想等她求自己,可这姑娘是个闷葫芦,脸越来越红,就是张不开嘴跟他说话,一个人坐在那儿,他看着都难受。最后,沈斯亮一摆头:“你走吧。”
她迟疑不动,抿着嘴,小心翼翼:“怎么还你钱?”
他大口吃面,不再看她:“算我请你。”
她背着包站起来,临走的时候被他叫住:“哎,你到底叫什么啊?”
“霍皙。”说完,她回了回头,还弯腰给他鞠了一躬。“谢谢你。”
沈斯亮看了一眼对面她吃完的空碗,跟老板娘招手,痛快喊道:“结账!”
……
晚上回了疗养院,躺在房间,也不知怎么,沈斯亮就是静不下心来。
白天那一眼不惊艳,但是深刻。深刻到一闭上眼,全是那道身影。
沈斯亮睡不着,起来去沈钟岐的房间。他敲门进去:“爸,您睡了吗?”
沈钟岐正在桌前看报纸,见沈斯亮进来有些惊讶:“有事儿?”
沈斯亮去茶水间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沈钟岐手边:“也没什么事儿,过来跟您闲聊两句。”
这可难得。
沈斯亮一向寡言,这个儿子年幼丧母,心思很沉,虽是在自己身边长大,但二十几年来父子俩jiāo心的时候甚少,沈钟岐待他也是一半严厉一半宽和,很多事qíng不敢多问。
见他肯主动过来,沈钟岐放下手中的报纸,宽厚笑笑:“行啊,咱爷俩聊天的时候可少,难得你有心qíng。”
沈斯亮坐在chuáng边的一张椅子里,两只手撑在扶手上,倒真像话家常似的:“中午我在亭子里见着一女孩儿,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岁。”
“我听罗宏民说,是许家的孩子?”
沈钟岐哦了一声,叹气道:“是老许年轻时候的事qíng了。”
他摘了花镜:“那孩子一直养在南边,孩子她妈妈早年是他身边的一个随行翻译,后来调走了也没什么动静,还是最近这段时间传来消息说人死了,老许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
沈斯亮问:“亲生的?”
“老许那么谨慎的人,不是亲生的怎么能冒这么大的风险过来接呦。”
像他们这种家庭,这个身份,忽如其来在外冒出个女儿,自然有人提前做了验证的。
沈斯亮说:“下午我去留园,在外头吃饭,小丫头也在,一个人蛮可怜。”
沈钟岐惋惜道:“母亲没了,听说还得了忧郁症,我在这园子里见过两回,挺好的姑娘,就是不大爱说话。”
沈斯亮略沉吟:“那打算接到北京去?”
“不知道喽。”
沈斯亮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沈钟岐喝了水,服了日常的保健药,这才反应过来:“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就是过来问我这个?”
他审视着这个儿子,眼神意味深长。
沈斯亮嗨了一声,不太在意:“这不是跟您闲聊吗,我随便问问。”
沈钟岐不再接话,看了看儿子身上的衣裳。沈斯亮这届毕业生赶上了部队07年的大换装,陆军常服统一换成了松枝绿,衬衫也很漂亮。穿在他身上,蛮jīng神。
沈钟岐绽开和蔼的笑:“小航过几天也回来了,你们哥俩这回都在我身边,我挺高兴。”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慈祥微笑,能看出来心qíng不错。
小航大名叫沈斯航,沈斯亮的亲弟弟,比斯亮小六岁,因为母亲生他的时候是高龄产妇,留下这个孩子就去世了,都说长兄如父,沈钟岐这么多年也从未再娶,可以说沈斯亮待这个弟弟,比谁都要上心,哥俩感qíng也一直不错。
小航聪明,上学比同龄孩子早一年,高中念的是英国寄宿学校,这回学期满了说想家想的厉害,于是沈钟岐做主就让人把这个小儿子接了回来。
“回来不许带着他跟小诚那帮孩子瞎胡闹,让他安安心心考个好学校。”
沈斯亮应下。沈钟岐又道:“今天白天我跟你说的事你上上心,也认真准备准备,回京了就去参加考试,这个位置很难得,跟三部那边也有不少工作往来,qíng报不好gān,务必谨慎。”
“成。”沈斯亮随手将chuáng头的记事内页叠成个飞机,朝他爹扔过去,咧嘴一笑。“您休息吧,我回去了。”

第十五章

后来,霍皙被许怀勐接回了北京,就安置在自己之前住过的总后大院里。
一个当爹的,给闺女在外头置办一套她自己的房子不是什么难事,至于为什么让她住在这儿,许怀勐有他自己的考虑和安排。
第一,院里和霍皙同龄的孩子多,心地也都不坏,她初来乍到,xing子偏偏又是那样,没什么朋友,住在这儿,能认识些人,也好打成一片,时间久了,自然就形成了自己的朋友圈子。
第二就是,许怀勐忌惮着自己那个无法无天又没下限的儿子,许善宇。他心里一直对自己在外头有个女儿的事qíng耿耿于怀,何况亲妈又没了,难免不把恨加之在霍皙身上,他怕哪天这孩子脑子一热,趁自己不留神欺负了霍皙。
那时候院里热闹,远没有现在这么冷清,谁家出了什么事儿人传人马上就都能知道,霍皙搬来第一天,就在这不大不小的地方炸开了。
那时候这里女孩子少,来了个漂亮姑娘自是引起一番轰动的,陶蓓蓓欣喜拉着霍皙的手,跟在她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
“姐姐,你多大了?在不在上学?”
“姐姐,你从哪儿来呀?”
“姐姐,我叫陶蓓蓓,是老陶的女儿,我上高一。”
“姐姐,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呀……”
陶蓓蓓蹲在许怀勐给霍皙安排的老房子里,愁眉苦脸的望着她。那时候陶蓓蓓脸上还有点婴儿肥,她心xing单纯,见霍皙不理自己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觉着奇怪。
就蹲在地上那么瞅着霍皙,眼神直勾勾的。
难不成,是个哑巴?
陶蓓蓓凑上去,不说话,开始用手比划,这时候,一直坐在梳妆台前的霍皙忽然开口了。
“我叫霍皙。”
陶蓓蓓吓了一跳。
霍皙终于看着陶蓓蓓有了浅浅笑意,她弯腰,大眼睛瞅着她,生疏问:“叫你蓓蓓好吗?”
蓓蕾,始华也。万物生长,含苞待放,生机勃勃。
陶蓓蓓一阵狂点头,有人理她,她话匣子就开了:“我小名儿叫桃子,家里的几个哥哥都这么叫我,但是小诚哥斯亮哥他们就叫我蓓蓓,说这么叫着亲。”
霍皙听不懂她说的那些人名,她伸手拉她起来:“别在地上,坐在chuáng上。”
那时候霍皙因为长期自我封闭导致不愿意与陌生人jiāo流,一直是她患上忧郁症以来,最让医生和许怀勐头疼的地方。
屋外胡仲带着阿姨在收拾卫生,听见屋里有动静,胡仲高兴,进屋拍了拍蓓蓓的脑袋瓜:“蓓蓓?”
“啥?”
“以后你霍皙姐可就jiāo给你了,白天上学,胡叔不难为你,晚上放了学,周六周日,多跟着你武杨哥小诚哥带着她出去玩玩,吃点好吃的,回来胡叔给你报销。”
陶蓓蓓也不客气,问胡仲:“gān啥都给报销?”
胡仲痛快:“吃啥报啥!”
“成!”
陶蓓蓓带霍皙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周二食堂的香苏jī和红烧猪肘,这菜在食堂往往八一节庆祝的时候才有,很难得,俩姑娘,捧着不锈钢的饭盒,低头吃饭,也不言语,吃着吃着,俩人对视,噗嗤一声,就乐了。
陶蓓蓓打排球,正是长身体发育的时候,饭量很大,吃饭吃的特别香,偏偏霍皙也是个不挑食的ròu食动物,纵观食堂,像她俩这么能吃的女孩子,还真少见。
霍皙抿嘴乐,伸手去给陶蓓蓓擦她脸上的酱汁,陶蓓蓓不好意思,用手背抹了一下,也咯咯笑,这一笑,两个姑娘的友谊就此打下了牢固的基础,开始形影不离。
晚上,陶蓓蓓坐在武杨的吉普车头上,被几个男孩围着瞎打听。陶蓓蓓不乐意看他们见着女孩就献殷勤的劲儿,鼓着腮帮子一句话也不说。
最后大家觉着没意思散了,武杨和宁小诚凑上去。
“怎么着了?”
陶蓓蓓想了想:“挺好的,就是……不太爱说话,每天都得吃药才能睡着。”
宁小诚扯了扯嘴角:“听说有忧郁症,在南边治过一段时间。”
武杨撇嘴:“蓓蓓,知道人为啥会睡不着觉吗?”
“为啥?”
“因为闲的。”
“我呸!”
武杨爬上车头,搂着她耐心跟她胡说八道:“你看啊,忧郁忧郁,就是因为身边没人说话,自己一人儿又太寂寞,容易胡思乱想,这一胡思乱想,就给自己弄抑郁了。”
陶蓓蓓不吭声,觉得有道理。
武杨继续对她谆谆教诲:“她每天一人儿关在屋里,也不上学,可不就是闲的吗,你看看我,看看你小诚哥,哪有时间抑郁?因为我们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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