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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往事_长宇宙【完结】(66)


“你看。”大夫拿出一根笔,在第二张she线片子临近尾椎的地方画了个圈:“之前应该做过一次手术,瘤子虽然没了,但是恢复的不太好,有扩散现象,而且位置很危险。”
“如果不及时治疗,扩散到骨盆,会非常痛苦。”
沈斯亮平静的看着大夫:“您能说的直白一点吗,到底什么病?”
大夫闻言奇怪抬头看了沈斯亮一眼,推了推眼镜:“你是她家属吗?”
沈斯亮被质问住,长久沉默,半晌,大夫扣上笔盖,意味深长。
“尤文氏ròu瘤。”
“脊柱常发的恶xing原发xing病变,从病发到体现症状一年左右,初期是肿胀,会伴随神经功能损伤,长期下去,会压迫神经,忽然晕厥,贫血,无力,她家里有什么人是因为恶xing肿瘤,或者癌症去世的吗?直系亲属,一般这么年轻得上这个病的,不多。”
沈斯亮说:“她妈妈。”
“只能说不排除遗传关系,具体我要看看病人症状,你最好能把她之前手术的病历和片子都拿过来,但是实话跟你说,我们这边的医疗条件针对这个病,没有先进的治疗手段,如果条件允许,还是去大城市再确诊一下。”
沈斯亮合上办公室的门,提着片子出来,站在走廊尽头很长时间一动不动。
他想抽烟,摸了摸身上的口袋,空空如也。
他转身下楼,医院对面就有一家便利店,老板正窝在收银台打电脑游戏,沈斯亮说:“来包烟。”
老板头也没抬:“什么牌子?”
沈斯亮烦躁:“随便。”
胖老板从电脑中抬起头,看了沈斯亮一眼,转身从头上的玻璃柜台摸出一包红色硬盒的:“二十三。”
沈斯亮从裤兜里摸出钱:“再拿个火。”
老板从桌子上拿出一只打火机,一边去抽屉里翻零钱:“遇上难事儿了吧?是自己,还是家里人?”
沈斯亮用手拢着火儿点着了,抽了口烟,用左手夹着:“怎么看出来的?”
胖老板过来人似的,微微笑了笑:“每天来我这儿买烟,蹲在门口抽的我见多了,十个有八个都是你这样的。”
“跟我说说,我宽慰宽慰你。”
沈斯亮扯出个心领了的笑,蛮苦涩:“这事儿,你还真宽解不了。”
他转身要走,老板在后头叹气:“小伙子,别管什么病,心态最重要,有多少人知道自己不行了得了绝症,隔天就吓死的,又有多少人心宽体胖不当回事儿就恢复好了的?要是家里人病了,你得挺住了,你要是垮了,别人垮的更快。”
……
沈斯亮在医院门口抽了几根烟,医院里跑出来个年轻战士寻他:“沈参谋,你让我们这通找啊!”
沈斯亮掐了眼,赶紧站起来:“怎么了?”
“连长说夜里路不好走,这边咱们该帮的都帮了,让赶紧撤呢!”
“你先去车里等我吧,我衣服还在里头,一会儿就来。”
沈斯亮往医院大楼里走,迎面撞上黝黑健壮的男人:“哎,小沈,我还找你呢!里头需要咱帮着说的qíng况都说了,别在这儿耗着了,里头老百姓见了,回头千恩万谢的,我受不了这个,趁黑,赶紧撤。”
沈斯亮沉吟道:“陈连长,你先回吧,我还有点事儿。”
男人闻言一愣,很快明白过来:“那里头的女伤者……你认识?”
“……朋友?”
“女朋友?”
“媳妇儿?!”
陈连长震惊,半天没说出话来。他和沈斯亮认识不久,很多话深了浅了的不好打听,只能先点点头:“我先走,明天什么qíng况,咱们再联系。”
“要是需要人,你就说话,女人不方便,我家那口子就住在市里,军属咱们更得格外照顾。”
沈斯亮很感激的拍拍老陈肩膀:“谢了。”
天色大黑,已经快要深夜,急诊走廊的人渐渐散了,不少陪夜的家属就在病房外头打了个简单chuáng铺,低声在外jiāo谈。
霍皙住在病房最左侧的位置,里头的人都睡了,很静谧,一直在门口把守的小宋也终于熬不住困意,迷瞪着睡着了。
沈斯亮拧开病房的门,无声无息走进去。
每个病chuáng之间都有一个遮挡的帘子,他慢慢拉好,然后沉稳坐在chuáng边。
霍皙呼吸很轻,脸颊发红,正浅浅睡着。
沈斯亮忽然就明白了。
他想起她刚回来的时候,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她说沈斯亮,这些年在外头,我吃了好多苦。
他也忽然明白,她为什么铁了心的要离开自己。
她之前说的那些话,她同这些人做的这些事,只不过都是在她对自己生命尚且未知的qíng况下。
在和这些人,妥善告别。
她始终在用自己活着的每一天,去尽力爱着身边的一切。哪怕被人说毫无廉耻,毫无尊严,也依旧不知疲倦,不知痛苦的,日复一日的爱着。

第61章

霍皙的嗅觉和听觉很敏感,尤其是睡着的时候,有人在她附近轻轻碰了碰她的chuáng,她倏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长期处于一种戒备状态下的本能反应。
小宋愣头愣脑的:“我吵醒你了?”
霍皙慢慢撑着chuáng边半坐起来:“没有,也睡醒了。”
“那正好,赵老师家里来人了,他儿子说这边条件不太好,要转到市里的人民医院去,咱们社里就剩你自己了,我留下来断后,你……”
“用不用给家里通个电话,也说说自己的qíng况?”
出了这种事,谁也不愿意在这边多留,小宋把话说得很委婉,人家也有父母,也想家不是?
霍皙摇摇头:“不用了,我也没什么事儿,出院吧。”
“哎。”小宋露出点笑模样:“你收拾收拾,正好昨天救你那个人也在,你把衣裳还给人家,道个谢。”
霍皙浅笑:“那你在外面等等我。”
小宋关上门,对门外站着的人说:“你等一会儿,千万别走,马上就出来了,我去医生办公室给大夫说一声,我们这一趟遭了大难了,大家伙心里有yīn影,赶紧回家算完事儿。”
沈斯亮倚着墙,点点头:“行,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
说完,小宋往医生办公室走,还觉得奇怪,心想这人可真客气,好像自己帮了他多大忙似的。
霍皙起来,病房尽头的洗手池简单洗了把脸,又用随身背的简易牙具刷了个牙,穿好衣服,抱着那件棉大衣走出来。
她站在病房外左右看了看,几米远的地方,就一个人身上穿了身橄榄绿,很好认。
那人背对着自己,半倚在墙上,一只手cha在裤兜里,正低头摆弄手机。
霍皙实诚,走过去,对人家就鞠了一躬:“谢谢您。”
“同事说昨天是你把我从车里拉出来的,救命之恩,真的很感激。”
那人依旧背对着她,霍皙犹疑着往外看了看,见他不说话,试探着把手里的衣服递过去:“这是您昨天给我的衣服……”
等了几秒,沈斯亮把手机揣回裤兜。
回头。
然后十分自然的接过来,重新把衣服裹在她身上,淡淡道:“不用谢。”
霍皙一下就僵了。
沈斯亮轻描淡写的笑了笑:“昨天把你弄出来,确实费了点功夫。”
霍皙眼睛一下就红了,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沈斯亮面色如常:“甭谢我,当时是凑巧了,我也不知道你在车里,他们说少了一人,我就想啊,这冰天雪地的,要是丢了一个,不得冻死?”
“所以啊,不是为了你才把你弄出来,换成别人,都一样。”
沈斯亮定定望着她的眼睛:“没留什么后遗症吧?”
霍皙只顾着哭,他越这样,她哭的越凶,沈斯亮心里疼啊,疼的像有把刀子割着自己似的。他qiáng忍着,裤兜里的手攥成拳头。
“没事儿我就回去了,从这儿坐车得七八个小时,衣裳你留着路上穿吧。”
他狠下心来,还真就迈大步走了。
霍皙怔怔的转过身,脑子一片空白,沙哑哽咽:“沈斯亮……”
沈斯亮不回头,打死也不回头,咬着牙根bī着自己不回头。
霍皙往外追,疯子似的从二楼追到大门口:“沈斯亮!!!”
医院大门外车来车往,人来人往,唯独就是没有那道绿色挺拔的身影,霍皙是真崩溃了,她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陌生人对她频频侧目,她也不在乎。
“你别走啊,你走了……就再也……再也”霍皙哭的一抽一抽,一个人喃喃自语:“看不见我了啊……”
沈斯亮,我要死了啊。
任她怎么叫,就是没人理,霍皙一屁股坐在地上,泄愤似的脱了只鞋扔出去。
她坐了几十秒,也可能是几分钟,等到她想拍拍屁股站起来的时候,泪眼朦胧,有人拎着一只鞋走过来,弯腰给她穿上。霍皙满脸的鼻涕眼泪,沈斯亮用袖子给她抹了一把,半蹲在她身前,沉沉望着她。
“霍皙。”
“你当初走的时候,想过回头吗。”
一个连自己生死都不在乎的人,狠心跟周围一切都做了结告别的人,怎么能想回头。
……
其实,自己的病症,霍皙很早就有察觉,那是去年年末,摄制组即将返程去漠河的时候,有一天霍皙从住的宾馆中醒来,意外发现自己不敢翻身了。
她以为是自己手臂睡麻了,缓了一分钟,再从chuáng上起来的时候,腰间钝痛,像是扭伤了神经似的,她摸摸,背后周围的肌肤很热,霍皙也没想太多。
只当是背器材的时候扭着了,她朝隔壁的摄像老师讨了两张舒筋活血的膏药粘上,这一路,直到去了北极村的时候,霍皙才心里隐隐意识到不对。
每到夜间,脊椎总是疼痛难忍,伴随而来的,还有频繁的低烧和感冒。
霍皙有时候趁着休息,也会拿手机查自己的病症,网络信息时代,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同组的同事也劝她宽心,东北冷,南北温差大,感冒啊发烧啊都是小状况。
脊椎疼……你说咱天天扛这么重的东西,你天天守着电脑,颈椎病肯定跑不了。
要是真不放心,回去中转的时候,去当地医院做个检查。
霍皙还真挺听话,大家从哈尔滨返回上海以后,那时已经是十二月份了,之前霍皙和母亲在苏州住过的老房子涉及拆迁,当地居委会着急联系她回去谈拆迁赔偿,她想苏州和上海也没隔多远,gān脆直接坐车回了家乡,在那边医院做的检查。
霍皙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的qíng景。
自己站在医院走廊里,拿着从医生那里取来的诊断结果,一个人坐在候诊的长椅上,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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