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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轻送_温禹【完结】(20)

  她真的是没有太多思考这件事的流程,他们接下来的里程是从□□青铜雕塑旁边的马路开始的。其实,她完全可以从报社先出发,到雕像的下边站好,像个过去时代的标志性人物那样,左手戴一只白手套,冲远远奔过来的卢箫挥手说,嘿!在这里呢!于是,他或许会猛地一抬头,发现伟人像之下,一个几乎和从前一样娇小的身影,在春寒料峭中傻傻地挥着手臂。然后他们很高兴地相见了。可能没有太多的寒暄,但至少会有好久不见之类老套但又兴奋的话题。当然也许还会有心灵的悸动。他会在她不经意的片刻,看她有否被岁月这把杀猪刀割去了旧有的风采,她也会在他一转身的片刻,看他是否还像当年那样玉树临风。总之如果他们在□□像下面相见,浪漫情节或会多一点。但可惜的是,浪漫时节已过去,他们都习惯了用现实方式去表情达意了。

  所以她让人家绕路来到报社楼下。

  好几个人看到她在楼下踱步的样子问她:你现在就下班吗?有些不像啊。

  是有些不像。这些年,她兢兢业业,从不偷懒,连年假都放弃过多次。虽然,这些年她变得有些小资,经常会偷偷在上班时间溜出去逛街,买最时尚的衣妆优化自己。可是都这么大年纪了,都赚这么多钱了,为什么还要吝惜手里的钱和属于自己的时间?

  她也在最近几年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可以被围观的。尽管她不知道别人围观她什么,开始甚至还自以为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变漂亮了。直到有一天老公卓然彻底浇灭了她对自己的强大自信,她才知道,女人年纪变大,尤其是人生四十的时候,是不可能变漂亮的。所谓的更加受人注目,不过是因为思想沉淀在心里的年份太久,像酒香一样喷簿而出,弥漫了她的外在气质而已。因此她仍然不敢号称美女。

  她总是这样,即便站在一棵枯槁的树木之下,也会脑子里思绪万千。老公卓然每每见她这样,都会问:你在思索人生吗?是,又不是。于是她总是对老公笑笑说,我在想,你是从月球来的,还是火星?假如是火星,你的构成物质是什么?石灰吗?不然为什么会像于谦在诗里写的那样“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卓然一直不肯融入现实环境,总是保持着清醒和公平公正的对人对事态度,并且认为自己是唯一清醒的人,纯粹的人。因此被部队战友们视为怪哉。

  但是很快,她一个人的踱步就结束了。一辆商务车停在面前。上面走下来一位中年男士。他背着一个大大的旅行包,就像传说中的背包客那样,他穿着轻便的鞋子,短衣装。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似乎无形中压制了他属于旅者的风尘仆仆。似曾相识却又好像不相识。她有一瞬间的陌生感。但他的自我介绍还是让她找回了些记忆。是的,这是卢箫。她曾经用半年多的时间爱着,又用十数年的时间来怨恨和思念的人。可是那积压了快二十年的思念为什么现在没有像岩浆一样从心底喷涌,变成炽热的怨恼,或热烈的拥抱,亲切的问候之类,反而只是淡淡地笑着说,我们先上去坐坐?

  他说,不去了。我们直接过去吧。

  于是就上了车。于是就一路兼程,奔向目的地。

  他们也交流着,但这些交流显得那样平淡无奇,仿佛他们不过是曾经认识而已。通过这样的交流,她知道,他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漂,像她所知道的那样,京深线是他的家。一会儿在京,一会儿在深。一会儿在中间的城市游荡。因为他所在的国企需要他这样做。她还通过谈话发现,毕业前那个和他私语的女生和他并没有什么亲密的关系,只是当时她要他帮忙给父亲捎一件物品而已。何况,她是南如雪,简漠白的妻子。这件事在当年她就该想明白的,只可惜当时年纪小,一块浮云就遮蔽了她的判断力。

  毕业的前几年,卢箫一直在开创自己的事业。他感叹说,现在看来,要想立足这个世界,也并不像想象中那样难,只是当初年轻,经验少,遇上新世界就迷惘了。不过总算突破了迷惘,实现了自我价值。她表示赞同,因为她所经历的曲折也很多。甚至于现在,她也还在经历曲折,只不过是形而上了些,是事业上升期必经的曲折而已。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远两个人的间距。她觉得有些沮丧,为什么不是相见欢?但其实也很激动,只是不像幻想中那么热烈,那么激荡心灵。或许,是因为他们都长大了。

  第16章 乌龙成真

  下午4点多,参加聚会的同乡们相继到齐了。有的携妻子到场,有的带着丈夫。有的独往。但都是北方工大的毕业生。只有南如雪没到。见此情形,骆芷兰突然就有了开玩笑的兴致,她走到南如雪的老公简漠白面前,挽起他的胳膊说,简先生,你太太没来,我来替她一会儿行不?

  骆芷兰刚到酒店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简漠白。只是当时着实吓了她一跳。眼前这位壮汉虽然风度翩翩,但怎么看都有些陌生。后来,她绕到他的正面又观察了片刻,才发现,虽然脸大了一圈,身材也壮了一圈,这个人依稀还是当年的简漠白。

  简漠白正在忙着跟别的老乡寒暄,见有美女过来,还挽了自己的胳膊,就晃动着有些肥胖的身躯说,啊,是你啊,好啊好啊。显然有些心虚的应承,他大概是已经忘了她是谁了吧?骆芷兰笑了,放开了他说,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简漠白好像忽地认出她了,点指着她说,芷兰!是啊,好久不见,非常想念。

  骆芷兰再看看他说,中间其实还是见过的。你结婚,还有……说到这里她神秘地笑了。

  你别笑,赶紧说还有什么时候见过?简漠白说。

  这个现在不能说,骆芷兰说,是个重头戏,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说。南如雪去哪了?回家打扮吗?她不需要打扮也俏脸含春的,你让她快些来吧。

  简漠白说,南如雪所在的部门当日下午去处理农民工工资问题。由于这个单位是个“有腿”的事业单位,故此还存在一些老旧的事务没处理完,涉及工程的事自然就少不了。近几年,农民工的工资拖欠得相对少些。各级部门都在努力地维护劳动者的利益,不给无良开发商、包工头可乘之机。但依然会有漏网之鱼。

  南如雪当年学的是土木工程,原本是负责技术指导的,但这些年却干起了管理,甚至做起了财会工作。这倒令大家啼笑不已。

  唉,我们大学时学的专业,真的只变成了一个幌子。就连我自己,一个理工科毕业生,不也干起了政府部门的工作?简漠白讪笑说。

  简漠白的改行确实是跨越幅度较大的。当年,学技术的他,曾经打算眼睛一闭,脚一跺就下矿井去奋斗几十年,然后顶着煤黑子的称呼回到陆地上该干什么干什么。可是有一次,当他兴高采烈地穿着工装跟随大家下矿井实习时,却发现那个国营矿场的矿藏已然荒芜了。在那个地上骄阳似火,地下漆黑一片的时刻,简漠白的心在下沉。尤其行进到地下500米左右,灯因故突然灭掉的时候,他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里。他担心瓦丝爆炸,担心自己会缺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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