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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风轻送_温禹【完结】(28)

  经过几年的跋涉,骆芷兰最终来到了现在的这家报社就职。后来嫁给了卓然。

  日子就这样过着,骆芷兰和卢箫就像在两条平行线上前行的旅者,一直未曾交集。

  卢箫并不知道骆芷兰曾经给自己写过信。刚毕业的那些年,他一直行踪无定,天南地北都是他的家园,走到哪里,奋斗到哪里。走到哪里,脑子就思想着如何才能有一席之地。骆芷兰那封信到达他的工作地点时,他刚刚离开未久,而原所在单位的同事也不知道他新的去向。于是,那封信就像一个自由落体,悄没声息地就落在了那个已然没了卢箫踪迹的单位,最后又被单位的收发室工作人员一并收到垃圾筒里,毫不留情地丢掉了。而当这封信成为纸片和碎末时,骆芷兰却还做着无尽的联想,甚至一度以为它被想念的人握在手中。那个被她想念的人,竟不知道,有一封信曾经打算跳进他的视野,只是在此之前他走开了。

  在两个人的谈话中,骆芷兰了解到,卢箫其实是和自己同年结婚的,几乎在自己认识卓然的同年和他的妻子相识相知。也就是说,如果那封信能够准确地被送达卢箫手中的话,或许有些情节会改写。可惜,代卢箫接过那封信的人并非给加西亚送信的人,他或许从未想过应该把信件退给邮递员,让邮递员再把信退给骆芷兰。因为这个人的一念之差,骆芷兰在老家空等了卢箫数年,而卢箫则完全不了解有人在守候自己,尽管夜深人静时节,他也曾有过闪念,觉得如果骆芷兰还在等着自己,日子或许会更好。

  听了骆芷兰的叙述,卢箫半晌没有说话。他感觉喉头有些发咸。其实当初,他只是生气了一阵而已,并且后来他理性地分析了事情的原委,已然意识到可能是误会了骆芷兰。可是在毕业与未来这个宏大的背景下,他不得不考虑能否给予心爱的女孩安定的生活这件事。那时候,他除了年轻,实在是一无所有。他想了再想,觉得与其让心爱的女孩跟着自己颠簸,不知何时安稳,不如放手,让她独自去相逢另一个好男孩。当然,如果当时骆芷兰去找他,软语呢喃硬是要相依相伴,他也就认命了。可是直到他毕业,骆芷兰也没有出现。这使他彻底心灰意懒,索性就狠心不去找骆芷兰,没想到这一别竟是二十年,到今天已物是人非。

  时间的长河啊,你为什么没有把她的思念托鸿雁送达。如果他知道她在念着自己,或会在京深线上的某个角落里停下匆忙的脚步,对着她的思念附上留言说,也许我们可以见一面。如果他们见了一面,这个女人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遗憾。而自己,也不会在午夜梦回,时常被回忆惊醒。因为在那个时常出现的梦里,是有过她的影像的,而且持续多少年。直到现任妻子出现,那个影像才慢慢走远。但也只是走远而已,如果他愿意,她还是会回眸一笑,把他所有的青春往事都勾起。

  算了吧,算了吧,你是我的红颜知己。不知什么时候,海风把这首歌的旋律吹到了卢箫的脑际。他打了个冷战。可不是吗,现在她只是自己的红颜知己。但自己的心为什么会隐隐作痛呢?是因为她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初恋吗?还是遇见她时,他曾经觉得全世界都洒满了阳光,因为她可是提灯难觅的完美女孩?

  那个时候的我,太过年轻。那个时代的故事,也都透着不可理解。卢箫慢慢地说,也许,连我自己都不了解,当初何故会不再见你。而且,毕业后一直忙忙碌碌,不知道前进的方向,也就没有心思再想其他。所以,此前的事,错过了也就错过了吧,从下一个时间点开始,就不要再去回想它,好吗?他努力地把心底的遗憾压了下去,轻声地说道。

  海水在暗夜里显得深幽无比。海浪似乎也消失了惯常的汹涌,它只是轻轻地,轻轻地扑打着岸边。很长一段时间,骆芷兰和卢箫都不再说话。他们应该都退回到了记忆里。那里有他们的相逢和相知,有他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的故事,还有小桥流水,弱柳扶风,一应风物都还陈列在那里。也就应了那句,此时无声胜有声。

  不知什么时候,骆芷兰好像从回忆中走出来了,她抬头看了看天,东方已现鱼肚白,朝霞也似乎在海天交角处预演,现出了丝丝缕缕的粉色。

  卢箫好像也从思绪中绕回来了。他指着天边说,我们将第一次一起看海上日出。

  骆芷兰点点头说,想不到吧,二十年后又可以这样两小无猜地在一起。真好。

  卢箫也情绪饱满地说,嗯,真好。

  但除了真好,他们真的好像再没有什么可以诉说了。时间把两个人的形象修改了再修改,让他们不再是青春的模样;而两人内心的距离也仿佛被拉伸了,以相识那一刻为起点,到今天,他们的路上有弯转,有颠簸,终究没有相交在一个点上……总之昨是而今非了。所以共此良辰美景,就只能是对着大海边,太阳即将升起的地方,千言万语凝固成深呼吸。

  清晨,空气清新到肺腑深处。两个无眠的人儿,消歇了昨年的意趣,也没有了想象中的相见欢。就这样,有些呆滞地望向远方。远方是一带云霞在天际漫溯,眼看着朝阳就要出现了。

  骆芷兰见过的海上日出,是在行进的轮船上,和着汽笛声、柴油的味道,加上是日海上有雾,事实上那一次的日出是朦胧的,如梦的记忆。

  卢箫站了起来,他仿佛要用人生里最隆重的方式来迎请这一次的日出。骆芷兰也站了起来。她想看看,她人生中这个曾经到来过的人,将要呈现怎样的仪式,来纪念他们的这一次共睹日出。

  可是日出的节奏似乎有意地被苍穹压制得迟缓了。云霞都要散了,东方的鱼肚白完全都褪色了,还不见那一轮红日初升。

  卢箫眼睛朝向日出的方位,喃喃地说,其实我看过许多次日出,只是没有一次是充满了期待之情,或者说是满怀激情地守望。因为那时候我通常都是在路上。来和去,忧虑或惶恐,狂喜或焦灼。在京深线上的旅行,曾经一度填满了我的生命。没有时间交女朋友,没有精力关照家人,就算有时间谈恋爱,也没有时间消化对方的深情厚意,以至于婚后多年才发现,身边的妻子竟是一个很好的女人。

  卢箫说到这里的时候,很温柔地看了看身旁的骆芷兰。芷兰似乎沉浸于他的陈述中了,但这会儿她又猛地惊醒似地说,噢,谁说不是呢?当年的忙碌和寻找出路,让我们把婚姻、爱情、家人等等,都当成了路上的布景,根本没有精力去想我们的伴侣是什么样子。我又何尝不是?当别人问我,为什么会找到那么帅的老公时,我才发现我的老公很帅。当别人夸我的老公很会疼人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孔武有力的性情里,也有温润的部分。

  卢箫听到这里笑了笑。骆芷兰这才发现,似乎刚才自己在和眼前这个人计较了什么。是因为对方说自己的妻子很好,她心里不舒坦了?本来卢箫就不是你今天的故事了,为什么还要那样小气?但她好像真的小气了。

  可是她好像真的没有必要再对这个男人小气了,因为她已然有了另外一个男主人公,而这个男主是她的另外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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