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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VieenRosé_梁晚津【完结】(4)

  “难道你就不‘忙不迭’?”

  “我当然也‘忙不迭’。”我回头抛他一个媚眼,“‘忙不迭’地回家!”

  他一路跟着我回了公寓。我在前面东摇西摆跌跌撞撞地走,他开着一部那辆跑车缓缓地跟在我后面——有趣的组合。

  开门之后,Bobbi喵呜一声窜进我怀里。我抱着他,理顺他的毛:“我今天在女厕所碰到一个奇怪的男人。”我说着将一张Helen Humes的老爵士乐放进了唱片机。老女人咿咿呀呀地唱着。我喝了一点Cardenal(□□),掀开窗帘见陆衍的车熄了车灯还停在楼下,我立刻放下窗帘,关掉灯,抱着Bobbi钻进被子里。

  十分钟后,我迷迷糊糊地听见车子离开的声音……

  第二天,我爬起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Bobbi立在我的身边,琥珀色的眼睛直愣愣地瞪着我,墨色的瞳孔眯成一条缝。我伸手动了动他的嘴巴:“亲爱的,这么早?”他的耳朵摆了摆,又屈身蜷躺在了床上。

  我翻看记事本,下午工作室和“基鸿”老总有个会议,作为他们指定的室内设计师,我必须得出席。估计接下来会有大大小小的宴席。真不知道现在搞房地产的竞争怎么这么激烈,连室内设计都要开发商包下来,这不是折腾人是什么?还有下个星期是大哥的生日,我还要打电话确认我特地到Savile Row定制的Huntsman西装是否最近完成。

  一个上午坐在书房看书。博尔赫斯的《环形废墟》和《永生》,花了一个上午去理解博尔赫斯口中的“永生”到底是不知死亡,不知痛苦,还是不知所谓地活着。有人提出死亡难道就不永生吗?《圣经》《古兰经》里的许多记载都是写人在死亡之后获得永生。而施琳说,不知痛苦就是永生实在太肤浅,将永生的定义单纯地放在狂热教徒对天堂的向往上了。浪费了一个上午,居然只得出一个“我在不知所谓地活着,所以我是永生了”的荒唐结论。

  ☆、南雁归浦玉笙寒

  壹

  谢濬从风沙正急的北方匆匆赶往柳抽芽花含苞的江南。绸缎似的风绵密密地扑上来,拂开去,还纠缠。他坐在颠簸的马车上,身后卷起一地黄沙,待尘埃落定,远远只余两道蜿蜒的车辙,触目惊心。他不时摩挲一幅卷轴,一路不语。

  画是从宫里带出来的,青川县令刚献上的一幅《南雁归浦玉笙寒》。净皮的生宣上铺染了层层叠叠的淡墨,连绵远去。浅时转浓,深时渐淡。孤雁与玉笙,初春与晚秋。那薄凉泛黄的纸张,墨分五色,层层凉透人心。无名章印玺,左下角是一方不规则的闲章,朱红一点,小篆是“暮潮风正急”。

  那些关于暮潮夫人的往事,终于还是化作尘烟消散了去。谢濬由犹还希望能在桃红柳绿、水清烟渺的江南,再见那个顾盼嫣然的女子。她撑一柄纸伞,一袭绛紫色的长裙,衣袂纷飞。两相凝望,竟无语。久久,他开口,唤一声“永淳”。

  日色薄暝,夕阳映远山。大片大片的藏青隐没于昏黄的暮色,宁谧而安详。烟波浩渺,水光粼粼,总是炫目的碎金,晃花了人眼。店前的花开嫣红,藤萝尚未蔓延。推了门进去,有清脆铜铃作响,如金石相撞,清泉激荡。或如昔时歌谣,徘徊不去。

  女子坐在一把青竹椅上,双目微阖,睫如蝶翼轻颤。谢濬心思百转,终化一声“元康”。女子睁眼,长久叹一口气,“你来了。”

  昔日的朱栏玉砌、舞榭歌台,终化作断垣残壁。唱尽繁华,凋了朱颜,多少风流入冥宴?元康竟然不知道,辗转红尘那么多年,所有的怨怼,都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变得无足轻重。

  很多年以后,我终于明白母妃写予我的一段话:“莫怨生在帝王家,当如吾,将无爱。”她说,“善见,并不是所有的东西你想要便能得到,人生的无奈太多。”那时,我已到了不再听她话的年龄,固执地认为父皇能给我天下的一切。母妃摸着我的头,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问我是否真的下定决心。我躲开她的手,极不耐烦地点头。

  她说,“好,我将尽我所能。”她没有用“本宫”,这是一个母亲对于子女病态的爱。

  元嘉四年,道成被迫休掉他的结发妻子。那个刚毅的女子,宁死也不肯受一点屈辱,第二日便被发现在房中投缳自尽。那个女人的死让母妃倍受指责。一说红颜祸水,一说蛇蝎毒妇。我为那个女人感到悲哀,毫无背景的以身相许,终为男人所谓的锦绣前程所累,阴阳两隔。我亦可悲,倘若道成对我尚存一丝感情,我也不会同意母妃如此决绝、不留余地的做法。

  元嘉四年,父皇和母妃第一次起了争执,那时他们第一次吵架。之前更多的是母妃与父皇怄气。我印象中,父皇一直是个情绪内敛的人,只有与母妃赏画或是每年的四月廿二才会偶露悲喜。我不知道那日子与画的含义,那一卷一卷的画轴被保存在一个紫檀木的箱子里,一把精致的铜锁让我望而却步。母妃说,“时候到了你自然就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算到了。

  皇后常年卧病在床,由母妃代为掌摄后宫,每日的定省又凤雎宫移至永淑宫。这是一个帝王所能给予他女人的最高荣耀。关于母妃的传闻很多,或真或假,无从考证。起初,我不愿听,后来,想听也听不到了。

  那日,母妃摔了宫里所能摔的一切。上等的钧窑瓷,番地进贡的夜光杯。那鎏金雕花的小香炉骨碌碌地滚到我的脚边,绕了两圈才停安稳。我捡起它,听见母妃哭叫着父皇的名讳。侍从被赶出宫,父皇坐在椅子上看着她闹,不说话。她像个孩子似的坐在地上抽泣。很久,她似乎断断续续说了些什么,最后凝成一声尖锐的“淳姐姐”。父皇面无表情,看她一眼,终于拂袖而去。

  我长吁一口气。

  谢濬说,“永淳不原谅我,永淑你也不原谅我,连我自己都不原谅我自己。”永淑朝打扇子的宫女挥了挥手,那宫女施礼而退。她说,“你不过是怕善见变成另一个淳姐姐,而郇道成成为另一个你罢了。”

  谢濬笑,“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永淑端了茶盏,抿一口,说,“我应该听姐姐的话,莫再卷入皇家是非。”

  湖里的荷花正盛,大朵大朵的粉色绽开一池孤寂,如此芳华,终要凋零于这深宫内院。碧绿的荷叶连成一片,时有微风吹过,霎时,如水波起伏连绵。谢濬负手立于窗前,说,“你是为了善见好。”

  “不,是我害了她。”

  谢濬叹气,“昨日我梦见永淳,她说她永远也不再原谅我。”又绕了回来。

  “她的永远已经结束。”永淑停下,打量谢濬,“何况纵天下人恨你,姐姐必会谅你。”

  谢濬沉默。盛夏的风像密实的绸子,裹得人喘不过气来。

  翌日,几位妃子留了永淑宫与淑妃唠嗑。都换了轻薄的夏装,软细纱裙如轻烟,隐隐约约地现了凝脂似的肌肤。一眼望去,还是殷红翠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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