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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之上_三山無月/三山无月【完结】(54)


组织有点急了,连续撤换了三个攻坚组组长。尧禹成为了第四个。
贺鸿轩也是在这个时候认识了尹正涵和齐娟。两人是一对夫妇,都是空军飞行员。他们每日驾驶着战斗机,伴着发动机的轰鸣翱翔于天际,因此被军中的同事笑称为“比翼双飞”。因为表现良好,组织选拔他们成为国家第一批民航飞行员,来研究所接受培训,以后可能还要送去美国继续深造。因为贺鸿轩英语好,尹正涵和齐娟每天晚上都来找他开小灶补习,一来二去,三人便混熟了。尹正涵和齐娟比他大一岁,刚开始他们还管他叫小贺老师,后来便直接叫鸿轩,连姓也不加了。
那时候的人们,总是缺少自由,工作的时候有组织管,私下里也少不了家里的约束。眼看贺鸿轩也到了适婚的年纪,却一直没谈对象,家里长辈们就有些绷不住了。堂堂将门之后这么大岁数还没个家室怎么行?于是托了组织上面给寻了个门当户对的姑娘,bī着贺鸿轩相了亲。
那家的女儿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xing格也是落落大方。贺鸿轩并不讨厌她,但奈何他心中早就有了放不下的人,只是不能言明。被bī着见了几次面,贺鸿轩也就生出点逆反心理,成天泡在研究所里不着家,企图躲避相亲。可贺家人毕竟不是吃素的,通天的手腕还怕驯服不了一个小辈?
时间飞逝,贺鸿轩与尧禹分别已逾三载,来自组织和家庭的压力bī得他喘不过气。在虚无的感qíng和稳固的婚姻面前,他挣扎踌躇,但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传统的观念根深蒂固,饶是贺鸿轩这样受过西方高等教育的男人,也不得不学会了妥协。
他终究结了婚,第二年,又有了孩子。
研究所的那位,成了这辈子渴望而不可得的执念,就如那白月光,就如那心头血。
日子终归不会一直苦下去,总会有点好事不期而遇。
有一天,攻坚小组的实验突然就成功了,尧禹也终于被放了出来。两人久别重逢,感qíng炽热依旧,犹似gān柴烈火,只是这qíng爱里又多了些背德的快感。
相聚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发动机的研发拿下来了,就意味着其他后续的项目也要大刀阔斧地开始了。那段日子贺鸿轩忙得脚不离地,一门心思投在工作中,因为他知道,这是尧禹的心血。
零件入厂,飞机出厂,飞机试飞,飞机投运……这些繁复的工作如今回想起来似乎只有短短一瞬,但在当时却是让贺鸿轩等得呕心泣血。民航局成立了,尹正涵因为英语考试通过,被先行选派至美国培训,而齐娟则成为了中国民航史上第一个女飞行员。贺鸿轩为了安抚她思念丈夫的心qíng,特别打通了关系想让齐娟上飞机进行首飞。
自己和最爱的人设计的飞机,让自己的好朋友首飞,贺鸿轩觉得刚好。
万一飞机掉下来怎么办啊,贺鸿轩至今还记得,齐娟临上飞机时还对他这么开玩笑,他当时也开玩笑地回她,掉下来我把自己人头赔给你们家正涵!
没想到,竟一语成真。
空军总部给的调查结果是飞机发动机设计失误,这个消息在研究所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大家对此都不敢相信,毕竟他们是看着发动机从研发到生产,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贺鸿轩跪在地上捧着调查报告的手都在抖,他不管不顾地冲进尧禹办公室,拽着他的领子质问他是怎么回事。
然后他才知道,为了尽快完成任务,尧禹改动了部分实验数据,使30%的发动失败率降低到了2%,于是五年多都没拿下的项目就这样在一夕之间成功了。
但齐娟却成为了那30%。
组织的动作极快,封锁消息、内部开会、报纸刊文,设计问题一眨眼变成了决策失误,尧禹的罪从此成了齐娟的错。贺鸿轩在家里看着报纸上这颠倒黑白的头条,听着家人嗤笑着女飞行员就是不行的话语,备受煎熬。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尹正涵,而尧禹,他正式和他谈了分手,他只能qiáng迫自己不去想他。
尧禹的qíng况本来是要判死刑的,但上面的人似乎有人故意想要放他一马,减到了十几年。可谁也没想到,尹正涵就在这时候回国了,他要让尧禹偿命。
人终究还是自私的,贺鸿轩跪在尹正涵面前时这样想着。他麻木地看着尹正涵不可置信的表qíng,坦然受了对方倾尽全力挥来的拳头。毕竟是当过兵的男人,那一拳打得他直接吐了一口血。
你他妈给我起来。尹正涵虽然脾气bào躁,但从来没爆过粗口,第一次却是对着他。
如果一定要人偿命,那你拿走我的。这是我欠齐娟的。贺鸿轩的话说得坚定,但泪水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那一天他才知道,因为他,一个刚要上学和一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永远地失去了自己母亲,如果当时不是他推荐她首飞……如果尧禹没有鬼迷心窍……
尹正涵离开了。贺鸿轩想,自己又永远地失去了一个朋友。
噩耗接踵而来,尧禹死了,畏罪自杀。
空军内部的传言说他知道尹正涵会找他报复,所以先行用一段白布了结了自己。也有一些风言风语说,他是被爱人背叛,心灰意冷。
有人知道贺鸿轩和尧禹关系jiāo好,便来找他打听这八卦的真实xing。贺鸿轩不置可否地笑笑,心里却是说不出的苦楚。
后来,他和尧禹的过去终于还是东窗事发了。他的妻子质问他,他却无法回答。其实,尧禹已经死了那么些年了,他已经坦然接受了要和自己妻子相守一生的事实,但却没想到,那个历来低眉顺目的女子,刚烈地,要和他离婚。
送他们母子俩离开的时候,贺鸿轩拉了拉孩子的手。当年他一时私心把那人的姓氏给了这孩子,却在那人死后再也不敢呼唤孩子的名字。
尧。
他还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那人对自己说,我叫尧禹,尧舜禹,没有舜。
眉眼温润的,一如既往。
“贺司令,您还好吗?”见他迟迟没有说话,尹琛有些担心。
“我很好,谢谢。如今都21世纪了,同xing之间的感qíng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你们在一起,我不反对,不过既然决定在一起了,就要坚持下去。”贺鸿轩对尹琛无力地笑了一下,闭上了眼,“人老了,一回忆就会累,我休息一下,你自便吧。”
“我们会的。”尹琛也不知道对方听到没有,径自回答了,他看着贺鸿轩疲惫的样子,默默离开了客舱。
尧禹,你说,这是不是命数。
如今,我的儿子和正涵的儿子走到了一起,冥冥之中,我们两家总是会有些纠葛,只希望他们以后的路不会如他们的父辈那般惨烈。
那你呢,你会不会保佑他们?
毕竟你终归是要和我一起……赎罪的啊。
老人的肩膀微微抖动了一下,紧接着发出一阵阵绵长的鼻息,在开往纽约的班机上,他沉沉地睡去。
听到李秘书报上来人的名字,尹正涵足足愣了两分钟。
在同一个城市,能够近三十年不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让他进来吧。”尹正涵揉揉酸楚的鼻梁,总觉得自己最近比以往更容易累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门开了,一个jīng神矍铄的身影走了进来,还是记忆中那张丰神俊朗的脸,只是老了些,头发白了些,但仍然依稀可见当年的风采。
“祸害遗千年。”尹正涵哼道。
贺鸿轩倒是不恼,“呵呵”地笑着,颇为随意地坐到沙发上,答道:“三十年前让你拿了我的头,你不拿,我怕你以后后悔,也不敢先死,就只好战战兢兢地等着了。”
见他主动提起旧事,尹正涵不由一怔。当年贺鸿轩有多痛苦,尹正涵就有多恨他,而他怀着恨,对方也就更痛苦。他知道贺鸿轩这数十年一直独身,也是因为仍旧对往事怀着愧疚,所以他也就尽量避免自己与他见面,害他伤心。实话实说,他确实是把贺鸿轩当兄弟的,不然也不会在和美联航的接触中认出贺尧,还特地为他牵线让他来安航。
只是没想到,对好友之子一个随意的善举,竟然会引出这之后的许多。
尹正涵没由来地觉得有些倦,他使劲揉着太阳xué,想让自己jīng神一点,“我要稀罕你的命,我当年早就拿了。有些事过去了就别提了,还是说,你是成心来气我的?”
贺鸿轩看着他,不由皱了眉。他问道:“你头疼?”
“没事儿,老毛病了。一听人说话就头晕头胀,过一会儿就好。”尹正涵不在意地摆摆手。
贺鸿轩明显不这么认为,他说:“我看着倒有点像鼓膜内陷。你这个岁数的飞行员十个里有八个有这毛病。你也该到退休年龄了,不要不服老,天空要让给年轻人。”
尹正涵不爱听他唠叨,赶忙问:“你今儿到底来gān嘛的?”
“来谢谢你,”贺鸿轩终于回了正题,“你们父子俩都帮了我儿子一把,做爹的当然得表示一下。”
“呵,你还有脸提,”尹正涵白他一眼,“我少了个孙子的事儿还没和你算账呢。”
“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呢吗?我才真是断子绝孙了。”
“你当年本来就该断子绝孙。”
“你这话可不能让贺尧听见。”贺鸿轩闻言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却眯起眼,眼角有些发湿。
尹正涵悄悄背过脸去,使劲吸了口气,抑制着变得酸楚的泪腺。忽然他听到那人说了一句话,眼泪终究还是没能克制住。
“这么些年,我一直在等待着我的业报,现在终于让我等到了,”贺鸿轩顿了顿,低声说,“正涵,我得了肝癌。”
“晚期。”
五月底的北京,热夏开始蠢蠢yù动。
安航的接机团队声势浩大地出发了,毕竟将要购入的是有空中霸主之称的B747-8,再加上又是全亚洲第一批,大量的媒体随行跟拍,分了两架737BBJ才坐下。尹琛和贺尧作为年轻一代,和部分媒体坐第一架专机先一步抵达西雅图,为此行打头阵,而尹正涵坐得第二架专机则要在次日才会抵达。
这个安排倒是让尹琛长舒了一口气,虽然照顾媒体让他颇为厌烦,但总比为了贺尧和父亲正面发生冲突要好。
飞机到达西雅图上空,掠过城区一路向北,逐渐减速,最终降落在波音工厂机场。如今安航的领导都没有来,作为先行军的几个人安顿好了媒体也就没了事qíng可做,尽数窝在宾馆里打牌。贺尧向尹琛打了个手势,两人偷偷溜出来,开着车进了市区。
此时的西雅图,才刚刚与雨季告别,湿度适中,气温宜人,正是最适合游览的时节。
“美国人总说西雅图是他们的后花园。因为在西雅图,只要不下雨,都是好天儿,”贺尧微笑着为尹琛介绍,“不过,要不是刚好飞机出厂延期,咱们上个月来就赶上雨季了,你的运气不错。”说着,他特地把敞篷放了下来,舒慡的清风立刻灌进了车里,亲吻着他们的脸颊。尹琛不由眯了眯眼睛,仰起头,只见天空染着浓烈的蓝色,如同上帝打翻了颜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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