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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之弈_南朝【完结】(53)

  顾留政的声音低低的,带着诱哄,“闭上眼睛。”

  小姑娘乖觉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忍不住颤抖,水润的唇微微张开,带着希翼,带着渴盼。

  顾留政俯身,含住那肖想已久的水唇。

  恰若初春枝头才刚盛|开的桃花,饱满的花瓣上沾着点点露水,那娇憨、那芳泽,都美好的无法用言语来描绘。唇与唇之间仿佛能谱写出一曲骊歌,悠扬的、婉转的、缠绵的,诉尽人间至乐的况味。

  ——我爱你,便是如此。

  ——我爱你,亦是如此。

  **

  晚上六点许芳怡从学校回来,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倚靠在枫树下,颀长的背影透着些落寞。她加快了脚步过去,那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俊美中透着艺术气息的五官,鼻梁上架着金框的眼镜。

  许芳怡惊喜的表情瞬间消失了,很快又觉得自己这样太失礼,勉强地笑笑,“我刚才眼花了。”

  程弈白问道:“兰亭也喜欢站在这里吗?”

  许芳怡眼里浮现出清浅的笑意,只是笑容里也带着伤怀,“是啊。每天晚上他都会在这里练会笛子,刚开始吹得不好,还吵着邻居。现在不吹了,他们说倒是怀念了。”

  她指了指一根树桠,“有一回他穿着一身红色的衣裳坐在那里。那时候枫树叶子都红了,只听见笛声看不到人,还把我吓着了。”

  她领程弈白进屋,絮絮地说着往事。她其实不是个话多的人,也不是逢人就提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怕被人当成祥林嫂。可是面对着程弈白,她总是忍不住多说些。

  “这树还是兰亭爷爷的爷爷在世时种的,有百年了,小孩儿们都喜欢它。那时老房子还不兴装空调,夏天的时候他就和留政两个抱着凉席到树下睡。半夜里蛟香烧完了,被蚊子咬了一身的包,气鼓鼓地说今晚绝对不来这里睡了,到了晚上又抱着凉席过来了。后来夏夏来了,也跟他们一起睡。有一天晚上突然下雨了,我在屋里都听着雨打窗户的声音,跑出来一看,三只小猪还睡得呼呼的。”

  程弈白不禁浅笑,觉得记忆中的那个人愈发的生动了起来。

  正文 chapter 058 一半你我

  “这就是他的房间,还……”还保持着他去世时的样子,四年了,丝毫未动。

  有段时间唐虞山九段怕她沉溺在悲伤中走不出来,要把他的遗物收起来,可她坚持不同意。也庆幸她将所有的东西都保存下来了,否则在他们俩相继离世后,她该如何慰藉这漫漫的人生呢?

  程弈白推开了房门,房间里一尘不染,除了墙上的海报和桌上的书藉微微泛黄外,没有任何一处可以看出这里四年未住过人。

  床头的横笛、窗前的棋具、书桌上未写完的论文、夹着书签的《杯雪》……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被定格在这里。

  他拿起那本小说,书签滑落下来,白海棠标本塑封的书签,手工有些粗糙,上面题着诗句。

  还记得那天他与兰亭泛舟西湖之上,细雪濛濛。他倚在船边,看残荷枯叶顶着一捧积雪,浮在凝碧的湖面上,神色怡然。不多时雪停了,乌云忽散,天光乍泻洒落在他脸上,一刹那间,便真应了这书签上的诗:

  ——玉是精神难比洁,雪作肌骨易销魂。

  许芳怡说:“这书签是他朋友送的,他非常喜欢,一共有十二支都还在,夏夏要他都不舍得给。”

  程弈白坐在床上,看着书桌上那张旧照片,“阿姨,我能在这里住一晚么?”

  “好。你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他喜欢吃什么?”

  许芳怡离开后,他坐到窗台前的榻榻米上,其上放置着榧木棋盘、永昌云子,都是珍品。他拈起一枚棋子,触手微凉,一派孤独之意。

  他一手执白,一手执黑,似乎当年那个人还在,隔着流年与他手谈一局。

  隔日早上国家队队员们摩掌擦拳地来到程北茶楼,蔫了吧唧的鲁雁一看到自家老爹,顿时把脊背挺得根标枪似的。

  按昨日说得规则由老将守擂,小将攻擂。结果还没有开战前顾留政与夏徽就被无情地排除在局外了,原因是昨天他们已经比过了,于是由江青白带队挑战。这些老将一个个都是口嫌体正直,嘴上说着不想对局,打起来一个比一个彪悍。张老连上衣都脱了,光着膀子连吆喝边下棋,那气势简直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小将们也不能被他们比下去,在小狼狗的扇风点火下,也拿起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展开猛烈的进攻。

  最初大家还记着哪方赢了几局,到最后杀红了眼完全忘了赌约。到中午仍旧激情澎湃的不肯停下来,饭也不去吃了。顾留政无法只好让茶楼里送些点心和茶上来,于是就见平日里严肃稳重的棋团前辈前一手拿着棋子,在纵横的棋盘上挥斥方遒,一手拿着块糕点猛啃。

  这奇异的场景令顾留政忍俊不禁。

  在外人眼里围棋是静止内敛的,但它从来都不缺泛激情、张狂、鲜活,以及人情味。

  一天下来可把众人给累惨了,却也十分的痛快!胜负已经不重要了,不过顾留政还是将所有的东西一并奉上,并请大家好好的吃一顿。

  隔天是星期六,顾留政与夏徽来看许芳怡。夏徽今天心情十分好,抱着许芳怡的胳膊撒娇,许芳怡轻声道:“小声一点,那孩子还在睡觉呢。”

  两人疑惑地看着她,许芳怡道:“是程弈白,前天他来看兰亭,就留下了,一整天都在屋子里。”

  顾留政拧了下把手,发现没有反锁,轻轻地推开房门。程弈白靠窗户边闭上眼睛,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洒落进来,一瞬间有种光影交错、前尘如梦的感觉。

  他的目光落在棋盘上,脊背瞬间绷紧了。夏徽也看到了棋局,一怔之后惊呼出声,“兰亭师兄!”

  ——那是兰亭师兄的棋!行棋布局都带着浓烈的个人风格,洒然自得,脱略形骸,臻于上乘灵妙之境!

  这世间没有谁比他和夏徽更熟悉兰亭师兄的棋了!

  然而兰亭师兄与程弈白只下过一次棋,是西湖之上十番棋对决。当时的每一局棋都深深的烙印在他们脑海中,绝不是此局。那么这棋盘上怎么会出现一盘新的兰亭师兄与程弈白的对局?

  夏徽已经忍不住了,从他腋下钻了进去摇醒程弈白急切地问,“你和兰亭师兄还下过别的棋是不是?”

  程弈白的脸色十分憔悴,仿佛连轴转了四五天,精神却还好,清郁的眸子里也似乎多了些生气。

  “还有别的局么?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程弈白摇了摇头。

  夏徽不信,“除了西湖十局,你们肯定还下过别的棋,给我看看嘛!”

  程弈白依然摇头。夏徽还想再说什么,被顾留政打断了,“夏夏,这局是他自己下的。”

  夏徽有点懵,“什么?”

  “这局棋是他一个人下得,一半是他自己,一半是兰亭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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