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飞速出宫，快马出城。奇怪的是，一路畅通无阻。
出京城的时候，雪越下越大。他回头向着茫茫京都望了一眼，用力一甩头，甩掉头上堆积得厚厚的雪花，就仿佛也一同甩掉了过去所有的情感和回忆。
他将匕首刺进兑泽的胸膛时，刀尖与兑泽的心脏擦肩而过。兑泽错愕而痛苦地睁大了眼睛，随即捂住胸口瘫倒在地。
“宁愿你我从未相识。”他冷冷说完，转身离去。
回想那血腥苦痛的画面，不过几个时辰前的事，可现在，他已经在京城之外了。雪落在他被冻得僵硬的鼻尖上，他用力夹一下马腹，疾驰而去。
真可笑，疆场之上以一敌百、射箭百发百中的镇国将军，竟然也会失手刺偏。
他苦笑着摇摇头。
他终究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产量简直了
☆、卅五
夏乾提着大袋小袋的蔬菜转过街角的时候，忽然闻到香甜的味道。四下瞅了瞅，便看见了街边的一家面包店。浅咖啡色的店面装潢，一丝不染的落地橱窗，还有琳琅整齐的的各色西点。
“南禾甜点。”他喃喃地念着店面的名字，笑了，“倒是有趣。这味道不知道能吸引多少顾客光顾呢。”
大概是站在店铺前的时间太久了，光亮的玻璃门突然推开，一个姑娘走出来冲他一笑：“先生站在这里做什么？不进来看看吗？”
丹凤眼笑起来温柔地眯成了一条缝，柔顺的头发被她在脑后随意地扎成马尾。端庄，干净，嘴角也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度。这样的笑容，几百年来他一直记在心里。
“先生？您在发什么愣呢？”姑娘笑着在他眼前挥手。
夏乾回过神，也笑了：“我还以为不会再见到你了。”
姑娘抿着嘴回身进屋：“先生说笑了。我从未见过先生。”
“可我却见过你。”夏乾也随她走了进去，“你是我最想感谢的人。”
姑娘笑个不停：“是吗？难不成我前天拾金不昧，捡到的是先生的钱包？”
夏乾笑而不语。
“有什么好吃的甜点推荐么？”夏乾穿梭在货架之间，香甜的气息扑鼻。
姑娘微笑道：“这店里的甜点都是我亲手做的，样样好吃。先生尽管随意挑就是了。”
“还是这么手巧。”夏乾的目光扫视着，不知为什么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了一句话：“她爱吃带花香味的甜食。”
“就这个吧。”他拿起一盒表面洒满了碎玫瑰花瓣的蛋糕。姑娘笑着接过，替他包装好。
“奇怪，花香味的甜食……这句话是谁说的？”夏乾挠挠头。经历了两世，即使再好的记性，也无法时刻容纳下那么多事了。
“先生还需要别的么？”
夏乾沉浸在回忆里，木然地摇摇头，提起东西向着门口走去。还未打开门，却又停住了：“啊，还有没有比较适合病人吃的，清淡一些的点心？”
夏乾远远看见千亭站在店铺的门口。
这种感觉真好，就像是妻子在等丈夫下班回来一样。就像……前世的她在平府的门前等待着他的马蹄声一样。
“学长辛苦了！”千亭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蔬菜和点心，却看到他手里还有一张精致的名片，“咦，这是什么？”
夏乾细细地看了一眼名片，然后把它递给千亭：“一家西点屋的名片。感觉还不错，就给你和顾宇买了一些。下午去看他的时候给他带去吧。”
“南禾……”千亭轻轻读着。
“这也是这家店面的主人的名字呢。”夏乾侧着头看她，补充道。
“是个女生吧？真好听，像小说里的一样。”
“是啊。”夏乾笑了，“她前世的名字也很好听呢。”
千亭一愣，望着夏乾眨了眨眼睛：“又是故人么？”
她被印淮劫入宫中的第二天，正是个大好的天气，雨过天晴。王宫里处处张灯结彩，鲜艳的红色像血一般刺痛她的眼睛。
她被穿戴上尊贵的裙饰，化上艳丽的妆容，成为了一国之后。她一下子变得衣食无忧，身边一下子涌出了许许多多年轻貌美的宫女，争相巴结奉承，想要讨她开心。她的绝望与无助在那过节一般的喜气中显得格格不入，那些欢声笑语和明媚的色彩，让她无时无刻不想起她的夫君——昨夜的倾盆大雨之时，在她怀里断气的那个她想用一生去爱的人。
她抱着他的尸首流泪到几近昏厥，在冰冷的雨水中背着他艰难地行走着，想要尽快逃离这个包含了她前半生所有欢喜与苦痛的京城。只可惜还未出城，马蹄疾驰而至，印淮从车上跳了下来，将平玖的尸首粗鲁地扔掷在地，然后将她拖上车。
她惊怒、反抗，他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说：“哭什么，我让你去过好日子。”
在入宫的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一切事情的缘由。她绣给平玖的香囊去了哪里，为什么他上朝回来便对她日益冷淡，为何一个小小的翰林竟要被发配刺州十年之久……一切的一切，冰雪聪明的她都得到了答案，只是她唯一尚未明白的是，为何王上竟会看中了她。
“是你。”见到兑泽的时候，她有些惊讶，随即低头叹了口气。
兑泽笑了：“市井一面之缘，想不到你竟能记得。”
她不言。至此，那唯一的未解之谜，她也已经知晓了。
“这宫里的一切，可还喜欢么？”他端详着，换上鎏金凤裙的她，朱唇皓齿，眉目如画；虽然满面愁容，却比起那时穿着素袍挑选绣线的样子更添了一种致命的美丽，“你穿这衣服真好看。”
“王上。”她憔悴不堪地打断，“我只是一个普通女子。”
“是啊，很普通。”他轻轻抬手，想要抚摸她的头发，却被她偏头闪开。“可是除了这样普通的你，我不想要任何别人。”她愣住了。
“留下吧。你已经是我的皇后了。”他轻声说，“从今往后，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在我身边。”
“娘娘，子时都过了。”一个宫女轻步走到她身边，为她披上一件薄衣。她一惊，才发觉自己已经在这冰凉的石阶上坐了很久很久。
宫女递过来一个精致的小盘，里面放着几块粉红色的糕点。“娘娘没用晚膳，一定饿了吧。这是我自己做的玫瑰糕，不知道合不合娘娘的口味。”
她抬头望了望她，无言接过。糕上撒着碎碎的玫瑰花瓣，入口即化，绵软香甜。她忽然掉下泪来。
“娘娘别哭呀。”宫女慌张地掏出手帕替她拭泪，“娘娘若是不开心了，王上会要了我们脑袋呢。”
她脸上挂着泪苦笑：“我不过一介布衣荆钗，一夜之间竟成了皇后，你说这好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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