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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女孩叫夏桐_玖月晞【完结】(62)


她越来越长时间地睡觉,与其说睡觉,不如说是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我知道绝大多数时候,她是醒着的。
有一次我看见“沉睡”的夏桐突然睁开眼睛,望着门口,眼神清澈。但眨眼间却又变得涣散起来。让我以为那是幻觉。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给夏桐办完出院手续,正要上楼时却看见了欧阳昊。他站在我面前,脸上竟有青青的胡茬,憔悴得让我震惊。
他全身都散发着悲伤的气息,像是经历了什么炼狱般的痛苦。他虚弱地说:“桐桐,还好吗?”声音中掩藏不住的疲惫和嘶哑像针一样刺着我的心。但我还是咬牙狠心地说:“托您的福,还没死呢。”欧阳痛苦地皱起眉心,眼眶里是深深的伤痛。
我别过头快步离去,因为再多看他一眼我就要哭出来了。
当欧阳昊走进病房的时候,夏桐正以她这段时间一贯的表qíng坐在病chuáng边准备着出院。欧阳走过去,望着毫无生气的夏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把椅子拖过来,迎着她的目光,如果她还有目光的话,在她面前坐下。
鸦雀无声。
我们以为夏桐会回过神来,我们以为她会扑到他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一场,就像以往任何时候,受了什么委屈,就到她的欧阳哥哥跟前呜呜哇哇闹一阵,然后所有不愉快就烟消云散了。
可是,当欧阳哥哥变成了她的委屈,她应该怎么办呢?
欧阳望着她,一贯的怜惜和痛心。而,夏桐望着他,如同路人,更确切地说,空气。
欧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夏桐如同盲人般的眼睛,最终生生把话吞了进去。他开始削梨,慢慢地,有些颤抖,很认真,极其认真,好像这是最后一次为她这样做了。
细细的刀刃在huáng澄澄的果皮下细细地游走,晶莹剔透的果汁裹上了铮亮的水果刀。果皮被割裂的声音,刀刃和果ròu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产生一种奇怪的效果。
最终,那一长串金huáng的环“噗”地跌进垃圾桶,病房内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欧阳把那白色的梨托在手心,深深地看着它,片刻,才抬起头,望着夏桐,把它递给她。那个白色的梨就被欧阳拖着,在他们俩的视线之间。
“啪!”
我陡然倒吸了一口气。
夏桐猛然扬手,手和梨撞击出浑浊的声音。
梨撞击着地板,果ròu被挤碎时*的声响。
灰色地板上,溅开暗暗的水渍,像夏桐小时候哭花的脸。只是,她以后,不会再有眼泪了吧!
夏桐倏地站起来,吼道:“我不要。我讨厌梨,我讨厌梨,我以后再也不要吃梨。”
这么多天来,她说的第一句话。她站在他面前,俯视着他,剧烈地呼吸着,全身都在发抖,发抖地厉害,像随时要摔倒一样。
欧阳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qíng,只是,他弓着背,一个十分痛苦的弧形。他像一个佝偻的老人,苍茫地弯腰,拾起他鞋边的梨,然后,回到之前的那个姿势,弓着腰,把梨放到嘴边,一口一口,轻轻地咀嚼。
子琛突然侧过身去,望着窗外。我看见他的嘴角剧烈地抽动着,他的拳头紧攥着,手臂上的肌ròu揪得厉害。
夏桐扭过头去,不再看他,等她不再颤抖时,她才回过头来,然后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表qíng。她向外面走去,我这才意识到,现在是夏桐出院的时候。
子琛也回过头来,和许凡一起,来提夏桐的东西。虽然是用一个箱子装着,可其实也没多重。但这是他们的习惯,可是,夏桐一字一句地说:“别碰我的东西。”
子琛和许凡就半弯着身子,手悬在空中,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惊讶至极。夏桐哗地把箱子拖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出去,仿佛在chuáng上躺了这么久,她已忘记了如何走路。
我望着空dàngdàng的病房门口,头脑里也一样空dàngdàng的。
“噗通!哐当”有人摔在地上,有箱子撞在栏杆上。看见欧阳哗地起身飞奔出去的身影,我们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了出去。
可走廊里,欧阳并没有过去扶她起来,而是伫立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脊背挺直。
夏桐艰难地抓住栏杆,挣扎着要站起来。我这才发现,她太瘦了,瘦的可怕,她攥着栏杆的手似乎再一用力就会断掉。以前刚好合身的衣服现在就像大了三号一样套在她身上,风chuī过来,呼呼的,她就像一只风筝,摇晃着,随时都可能被刮到再也看不见的地方。
最终,她站了起来。
“桐桐。”子琛的声音颤抖着,似乎还混杂着哭腔。可是她没有听到,她扶着栏杆,拖着箱子,一步步向走廊尽头走去。
她要去哪里?以后会不会再也见不到她了?我不想这样,我不想这样。这时,许凡突然很紧张地看了我一眼。
我冲过去,拦住夏桐:“桐桐,你要去哪里?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她晃悠悠地抬起头,幽然一笑:“回家呀!”
子琛和许凡也过来,说:“桐桐,我们送你回去吧!”
可夏桐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望着我。她的眼神时有时无,忽明忽暗,像黑夜海上灯塔里的光,微弱,飘渺。我吓得冷汗直流,她从来没有这样子过,从来没有。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我要回家,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然后,再也不回去了。”
子琛快要疯了,他推开我,抓着夏桐的手臂,使劲摇晃她:“桐桐,你说什么?我不允许你对我们说这种话。你看看我是谁?你看看我们是谁?”
夏桐望着他,眼里终于闪过了一丝光线。她苍白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她的眼中渐渐浮起一层薄雾,她想说什么,可她终究是什么也没说。而她眼中的雾气在顷刻间就蒸发了。
“桐桐会先到我家住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扭扭曲曲的,不是肯定句,是疑问。
我很担心又不确定,不知道我们之间的感qíng究竟对她来说有多少分量。我迫切希望得到她的肯定,但是,现在,在她反应之前,我感觉时间都凝固了,如果,她拒绝了,哪怕是一点迟疑了,我的心会怎样呢?
我的呼吸停止了。
她伸手,雪白的手腕,纤细修长的手指,她拉起我的手。
她说,“我们走吧!”她还说,“我饿了。”
她始终还是信任我的!
我牵着她消瘦的手,轻轻地,生怕一用力她的手就碎了。我慢慢地牵着她,只感觉像拉着一张轻巧的丝带。可是我的心里,却沉重得快要窒息。
我忘了,我,是没有资格挽留她的。
如果那天,夏桐就那样走出我们的视线,就那样早早离开,或许会更好。

 


☆、第110章

  第十三章离家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夏桐才最终打开车门下了车去。
夏桐说要回来收拾行李时,我问她要不要等几天。她摇摇头说迟早的事。
我看着她走到院子前,缓缓地抽出放在上衣口袋里的手,呆了一会儿,才用钥匙打开门。
我明白她的缓缓而行。
她不仅是离开这个住了十一年的家,也是离开这段十一年的生活。
车内憋气得很,我下车来,斜靠在车身上。
不知不觉,五月都过了一大半。以前的五月,总是令人开心的季节,温暖又凉慡,适合任何活动。我记得我们常常去中学后面的山坡上玩,那里的糙,在五月里,总是嫩绿嫩绿的,柔软却没有糙渍,痒痒的但不扎人。那时,我们在那里放风筝,聊天,睡觉,看天空……不知不觉一天的时间就轻摇摇地过去了。
记得有一次,一只七星瓢虫飞到了子琛的手上,子琛坐在糙地上,盯着小不点儿看了好久,嘴里还默默地念着什么,好像在数数。好一会儿,他才用脚蹭了蹭睡在旁边的欧阳昊:“这……好像是什么…七星…瓢虫吧!”欧阳昊懒懒地睁开眼,朦朦胧胧地“嗯”了一声。
可片刻之后,他又扭过头来,jīng神熠熠地问:“对了,书上说七星瓢虫为什么是益虫来着?”夏桐特骄傲地嚷道:“因为它不吃叶子。”欧阳似信非信地努努嘴。就这时,许凡叹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说:“是吗?我怎么记得好像有句话叫什么“七星瓢虫,爱吃蚜虫。”
夏桐搓搓鼻子,说:“嗯,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我记得,那时的天总是蓝蓝的,那时的心qíng总是快乐的。
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声音时,我才从回忆中出来。我无意识地瞟了瞟手表,夏桐进去很久了。我一抬头,却看到沈曼已经来到了我面前。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她却甜甜地笑道:“好久不见了呀!”那说话的语气让我觉得我和她很熟似的,不过一想,在前段时间,我们的确是,只是最近我真的太忙了。
我简短地说,最近太忙了。
我准备问她为什么会到这儿来,结果却被她抢先问了。她似乎总是能在你要问问题的前一秒提出她的问题。
她说:“怎么不进去呢?”说话的口气就好像这里是她的家,而我是一个客人。我说:“哦!我在这儿等桐桐就行。”
沈曼愣了一下,姗姗地笑:“夏桐出院啦!我,我还不知道了。”
我说:“今天上午的事。”
沈曼微笑道:“要早知道的话,我就会……”我没有专心去听她说什么,但也感觉到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就消失了。
我一抬头就看见欧阳拖着箱子夏桐从院子里出来了。旁边是夏桐,戴着深紫色太阳镜,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神。欧阳一直没正眼看我们,直到他把箱子放进了后备箱。
他就站在车后,两只手撑在车盖上,抬眼看看我们俩,又马上别过头去,看着路边的法国梧桐。而更多的时候,他会望向已经进到车内的夏桐。
夏桐笔直地坐在副驾驶位上,一动不动。我看了看欧阳,他的脸色很不好,眼睫毛有些湿湿的。
我说:“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欧阳才缓缓挪开手,直起身子。
我没再多停留,只是迅速地窜进车里,开车走了。直到后视镜里,穿着黑色衬衫的久久伫立的欧阳昊越来越小……
从那里回来之后,确切说是从医院里回来后,夏桐一直没说话,也没有哭。我在想,是不是她的所有快乐悲伤都没有了。
半夜醒来,发现夏桐不在身边。我倏地从chuáng上跳下来,却见夏桐穿着她的白色睡袍静静坐在落地窗边的地板上。
月光如薄薄的白纱,凉凉的,笼罩在她身上。她的皮肤被皎洁的月光映辉得晶莹剔透。窗外的雾气渐渐涌进来,她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闪耀着砖石的光芒。她似乎周身都散发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荧光,美得安安静静,美得凄凉清婉,美得惊心动魄。
我轻轻从chuáng上溜下来,向她走过去。地板上凉丝丝的,从脚底渐渐传到心上。我到她身旁坐下。她并没有看我,依旧苍茫地望着外面深邃的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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