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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_温昶【完结】(70)

  禹毅说:“我不会变的。”

  “上下嘴皮子一碰, 话当然好说。”

  禹毅说:“我不会变的。”

  宋妈妈皱起眉头来。宋爸爸看着他:“男人年轻时候的诺言都是发自真心的,但也是真的很容易违背。”

  “我不会变的。”顿了顿说, “我知道做父母的都担心自己的孩子,想给她的生活一些保障。我也很愿意给。”

  “但给了媛媛会生气的。”禹毅抿抿唇,“平白给她一笔资产,就好像平白为未来的某次背叛做预防一样。我如果没有, 她因此感到安全,那这个安全不是我给她的, 而是这笔资产给她的;如果我有,以宋一媛的性格,拿在手里都嫌脏。她一开始要的,是一个避难所,有吃有喝不用面对生活;现在她要的——”禹毅顿了顿,“您不信爱情,但我信的,她也信的。我们都渴望这个。”

  “您想我用钱来证明爱,为了爱可以牺牲自己的部分利益。对不起。我不喜欢这样。用物质去证明精神,就好像把爱称斤卖。”禹毅说,“她也不喜欢这样。”

  “如果我变心,最先察觉到的,不会是您,而是我的枕边人。”

  “她心思那么细,我藏不好的。到时候她如果真的因爱生恨,要把我搞得身败名裂,人财两空。我所有的东西都放在她知道的地方,她多的是方法报复我。”

  宋妈妈无话可说。默了半晌,像是和谁赌气、又饱含无限心酸:“明明都是为了她好,结果每个人都说我的不对。一个做母亲的,怎么可能不爱自己的肉?我是有做得不恰当的地方,就因为这些不恰当,被你说得一无是处,我每天晚上想到你说的那些话,睡不着觉……”

  禹毅赶紧说:“真的很对不起!我当时说的话确实很重很极端,您爱媛媛,没有比媛媛更明白的了,所以媛媛从不对您说重话,我冲动地说那些话,也不过——”要说出口了觉得不合适,男人生生顿住了。

  宋妈妈看他一眼,知道他想说什么。

  宋一媛不说,是因为宋一媛爱她;禹毅会说,是因为禹毅更爱宋一媛,对他们没有太多的感情。

  宋妈妈也不奢望禹毅对他们有多少真心,最好他的真心全在宋一媛那里。这个男人也是傻,之前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失了身份,也失了风度;语言刻薄而过分,宋一媛要是知道,不一定会开心。

  但他莽莽撞撞像个青春期的孩子,冒着和宋一媛会产生隔阂的风险直愣愣来了。

  非常幼稚天真,又非常勇敢伟大。

  让她生气,又让她安心。

  禹毅说的话确实难听,但事实又确实这样。

  她自私,控制欲强,有些歇斯底里,文化水平不高,有些自负,也有些自卑。她在被苛责的环境里长大,尽管心里她为宋一媛感到无比骄傲,口上却从来不愿意说鼓励话。

  怎样对人说软话?

  她没有听到过她的母亲夸她一句“你很棒”,所以她也不会说。

  一个家的支撑者是她,她是脊梁,装不得弱。

  这些在无形之间,都成了她教育宋一媛的基调。

  她尽心尽力地爱宋一媛,所有的心血是宋一媛,所以渴求女儿爱她,错了吗?

  她知道自己错了,也知道了为什么付出那么多,收获只有这么少,但她已经活了五十年,让她在一个外人面前坦然自己的错误,显然是不可能的。

  宋妈妈说:“她追求的不切实际,我也懒得说了。我老了,管不动了,她自己选的路,自己去走,走不动了别来给我哭鼻子。”

  禹毅眼睛亮晶晶,“谢谢妈妈。”

  宋妈妈轻哼了一声。

  宋爸爸沉默许久,说:“媛媛以后就拜托你了。”

  “嗯,我会好好对她的。”

  宋爸爸就不说了。

  宋妈妈把给宋一媛煲的汤打包好,又装了一箱自家小院里摘的葡萄,给禹毅,说:“到下班时间了。”

  禹毅接过:“辛苦了。”

  宋妈妈说:“别跟她说是我做的。”

  禹毅没有说,但宋一媛晚上一吃饭就尝出来了;饭后摆上来的水果,宋一媛一看就知道是宋妈妈种的葡萄。

  在闹了不愉快之后,宋一媛没想到宋妈妈会这么快地给她煲汤带水果,仿佛一种无声地求和。

  宋妈妈那样倔的一个人,真是天大的改变。

  宋一媛很高兴,不由得多吃了一串葡萄。

  宋一媛压根没想到这是禹毅带回来的,理所当然认为是宋妈妈托人直接送到家里的,所以也没有多问。

  禹毅忐忑了一下,见宋一媛什么都没怀疑,稍微放下心来。

  过了几天,宋一媛从孟妮那里知道汪博儒主动辞了Y大文学院院长的职务,被教育部调到另一所学校去了。现在新的院长是原来的中文系主任董朝乾。

  晚饭的时候宋一媛把这件事告诉了禹毅,禹毅瞅瞅她。现在他也大概能从宋一媛的语言里感知到未尽之意了。

  宋一媛小口啜了一口汤,说:“我们是不是很久没有写信了?”

  原本定好一个星期写一次的,但她和

  禹毅能说出口的话越来越多,难为情的情况越来越少,所以也没有非要坐下来憋一些话写,顺其自然想写就写,没有就算了。

  宋一媛的第六封信

  禹毅:

  其实现在想想,当初我在毕业论文上犯的错误真的有那么严重吗?我的解释,答辩老师真的没听吗?哪个老师愿意在大学的时候卡一个小小本科生的论文呀?杨歆虽然冲动地去找汪博儒,但大错并没有酿成,没有哪个领导愿意把事情闹大。而当时的老师们,被杨歆气得口不择言,冷静下来后,真的会因为一时的情绪毁掉一个孩子的前程吗?

  这些问题,在出了社会两三年后我有了答案。

  都是否定的。

  这才是真的现实。即便是Y大——那么注重学术研究和文人骨气,也逃脱不了更现实的学校发展和招生声望,也逃脱不了各级之间的明争暗斗。

  老师性子直,年轻的时候说话更是据理力争,也不爱打理同事关系,除了研究能力强,大概没啥其他优点。

  汪博儒恰恰相反,研究能力平平,却很会为人处世,漂亮话说得很漂亮。

  两个人一直互相讨厌,老师讨厌汪博儒整天带着一幅假面具,这里看看,那里笑笑,心从不在学术上。汪博儒讨厌老师一天只知道看书看书看书、写论文写论文写论文,像迂腐的古代学生一样,一点儿为人处世不会,还常常让他下不得台。所以两个人都尽量避免相处,非得处在一起,如无必要,绝不交流。

  所以汪博儒对我大概也是有敌意的。当他知道我是老师最得意的学生时,更是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

  学校里也是有势力划分的,而有些人是衷心佩服老师的。在投票选择院长的时候,莫名有了小半部分人激烈支持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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