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闻野重复一遍她的话,嗤笑,“招数很高。假装不知道他对你的心思,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给你的关怀。这就是你利用男人的方式?”
“我和他没你想得那么龌蹉。”阮舒目光笔直,冷冰冰。
她不知道闻野口中的“他对你的心思”,仅仅是闻野自己的判断,还是庄爻曾经对他透露过什么讯息。
可无论“林璞”还是庄爻,她始终界定在亲情的范畴之中。
同时她认为,庄爻待她的态度也是一样的。一样基于?金荣。
就像?金荣将她和陈青洲视作亲闺女和亲儿子。
闻野没有再就此说什么,筷子动着,一盘酸辣?瓜差不多见底。
阮舒却还有事要探究——
庄爻既然连娃娃亲的约定都告知过闻野,她更加确定,他们二人过去的交情不错,不似如今一言不合就开打。
“你去美国干军火倒卖生意之前,和庄爻生活在一起。”
并非难猜的事,之前她便有想法,现在干脆直接用了肯定句。
“是他被从海城救走之后,被带来了江城,你们认识的。”
她紧接着说,还是用肯定句。
“你们是一个团队,他被培养成了杀手,你被培养成了倒爷。”
她再一次用肯定句。
前两句闻野皆不予理会,至这第三句,他才一哂:“没有人能强迫我做不愿意做的事。”
阮舒应声微拢眉心,忖了忖,能与强迫不强迫挂上钩的话,只有“被培养”。
那么也就是说,以倒爷为职业,不是别人逼他的,是他自愿的?
自愿的……
阮舒心头微微一顿——如果是这样,是否代表,庄爻的杀手职业,也是他的个人选择?
犹记得,乘坐房车的头一天,她问过庄爻是不是救他的人把他培养成杀手的,庄爻并未回答。
假若从自愿的这个猜想敞开思路。庄爻自愿成为杀手的原因其实蛮容易揣度,多半与他在海城的死里逃生以及母亲的死脱不开干系。
他……是想让自己强大起来吧?而强大的目的,不外乎:免遭他人欺辱,保护自己在意的人和……报仇。
报仇……母亲惨死,庄爻肯定也是想报仇的吧?
只是这么多年了,不知他是否已找到仇家,达成心愿。
脚踝忽地又被踹了一下。打断阮舒的神思。
闻野正斜睨她:“少在我面前自己发呆琢磨事情。”
毛病真多。阮舒腹诽,平静地说出她的推测:“你是因为小时候缺钱穷怕了,所以去做暴利的生意,并且养成了高调炫富的习惯。”
大概她的措辞过于简单粗暴,她察觉闻野有一瞬间的?脸。很快他的?脸转变为嘲弄:“你又开始自作聪明了。”
“自作聪明”这个词从他嘴里听的次数多了,阮舒已学会存疑——相较于否认,她更看作为闻野的欲盖弥彰。
或许她并没有猜中全部,但如果得到他的这四字回应,多半也猜中一部分。
闻野他自己可能都没发现,他的一些习惯性小动作和习惯性话语,暴露出他的些许内心世界。
阮舒神色无恙,一副“自作聪明就自作聪明”的表情,再给自己倒酒。
忽闻闻野发问:“听说你在阿婆那里按摩到一半,丢魂儿了似的说走就走了?”
阮舒心头一咯噔,不作声,镇定自若地端起酒杯。
“‘?桑’是什么人?”闻野接着问,语气间意味浓浓。
果然……还是传进他的耳朵里了……事实证明的确是她欠考虑了。
不是没斟酌过,阿婆毕竟属于闻野的一方阵营,无论怎样,她和阿婆交谈都应该小心谨慎,是故一开始她尽可能地营造闲聊之感。
而在决定直接问阿婆“?桑”前,她其实琢磨的是,已基本确定?桑和阿婆存在某种关系,那么事关阿婆的私事,阿婆可能会有选择地告知闻野。
谁曾想,她还是操之过急了,甚至中途突然纠结起?桑的安危问题,以致于最后不了了之。
那段问话如此异常。如何能不被闻野打听了去?
阮舒心里头沉甸甸,面上则从容淡定地呡一口酒,然后稍微偏头,迎视他的目光,学他以往的句式和语气:“你觉得是什么人?”
闻野不是个蠢货,自然已顺藤摸瓜地有所猜测了:“在卧佛寺,就见你貌似另外有话要问阿婆。要问的就是这个什么‘?桑’?”
阮舒自顾自用筷子菜。
闻野的视线凝定她的脸,道出他的推断:“特意问阿婆,而不是问其他人,必然有什么线索,令你认为,与你素未谋面的阿婆认识‘?桑’。”
阮舒面无表情,并继续一声不吭。
“会是什么线索?”
闻野自问,又自答:“排除样貌。”
“阿婆这把年龄了。瞧不太出来什么样貌。何况你第一次见阿婆时,根本没有反应。”
“阿婆也不曾和你聊过太多的题外话。唯独当天,你格外关心她的医术是否有人传承。所以,关键在‘医术’。”
他在最后两个字故意拉长了音。
停歇一秒,再言:“可懂中医的人一抓一大把,大同小异。容易引起人注意的,往往是偏方秘药。”
“而阿婆在你身上用过的偏方秘药,就是祛疤除痕膏。”
闻野倾身,凑近她一分,微微眯眼,眼里的精光全是洞悉,彻底挑明:“你认识的那个叫‘?桑’的女人,有和阿婆同样的独家秘制。”
自打认识以来,阮舒从不曾怀疑过他的智商。也深知他的缜密,所以她和荣一两人谨慎万分,举步维艰。
此时此刻,他不嫌费事地把他的思路一条一条地抽丝剥茧给她听,俨然是在层层递进中观察她的反应。
她竭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和身体反应,然,脊背仍不可避免地发僵发凉。
就像博弈一般。
他还击回来几分钟前她关于他和庄爻的猜测。
他在探究。
她的莽撞使得“?桑”引起了闻野的注意。
最糟糕的是,她现在暂时搞不清楚,闻野一方之于?桑而言究竟是敌是友。
心间思绪浮浮沉沉。
阮舒捺着,拎起马上就要见底的酒瓶,晃动在她和他之间,平静而平定地说:“再开一瓶。”
闻野从她手中接过酒瓶,放回桌上,挺直腰背坐正。双手抱臂:“庄家还等着你为他们传宗接代,酗酒的人生下的孩子,可不会健康。”
哪壶不开提哪壶。阮舒发誓,在这刹那,她想用手中的酒杯砸烂他那张总是挂着嘲弄表情的脸!
当然,最终她忍下了。
她眸光淡淡地看着他,顺着他的话无情无绪地说:“没有你这位未婚夫的帮助。我一个人生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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