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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下)_酒否【完结】(89)

  孔汀道:“看我是不是段惊澜,需要分辨这么久?”

  屋内还未点灯,依旧只有惨白又悲凉的月光照进来,段惊蛰的神色也惨白又悲凉。

  孔汀看他这幅模样,放缓了声音:“按理来说,就算带上面具,你都能分辨我是不是他。你有多久没去见他?”

  段惊蛰与别人不一样,轻柔的声音反而让他顿生警觉。

  他恨恨地看着他,又冷声道:“是他不见我。”

  孔汀沉默着,因为不是所有的话都能继续下去。

  段惊蛰忽然道:“我要你杀一人。”

  孔汀问:“什么人?”

  段惊蛰道:“女人。”

  孔汀摇头:“三个我都不是邱心素的对手。”

  段惊蛰道:“不是邱心素,是烈云霞。”

  孔汀想了半晌,没有接受:“对于段惊澜重要的人,我不会下手。”

  段惊蛰看他,第一次觉得这人如此有意思,他笑道:“你是第一次拒绝我的命令。你不怕见不到我哥哥?”

  孔汀道:“我更怕见到了他,却见到他难过。”

  段惊蛰听了有些生气。但他知道不是与孔汀说话会感到生气,而是因为他们总是无可避免地,时常会谈到自己的哥哥。

  可他还是说得又急又笃定,突然地崩溃:“他不会难过!他们不过是少年时见过一面,何来难过!”

  孔汀看向他:“那你为何要杀?”

  段惊蛰又冷静下来,他眼里露出的寒光,让人想起狼犬:“我想杀便杀。”

  狼犬是执着和偏执的,无论是狼,还是犬。狼执着杀戮,犬执着忠诚。

  段惊蛰既像狼又像犬。

  孔汀意识到自己说得过多。

  段惊蛰再次下了命令:“三日内,我要看到她的尸首。否则,你会看到我哥哥的尸首。”

  孔汀没有吭声,他今晚已经沉默太多次,所以出门前,他知道段惊蛰一直在看着他。

  他道:“你用他来威胁我,我自然会想办法做。”

  段惊蛰笑道:“你心甘情愿,不是吗。”

  “那你心甘情愿吗?”

  孔汀出了门,屋里陪伴他的,只剩下惨白又悲凉的月光。

  亘古不变的月光。

  第59章 雪岭(一)

  亘古不变的月光。

  亘古不变的爱情,亘古不变的仇恨。

  风朔朔,雪茫茫。

  此处看不到月光,也看不到天。

  别处的夜雪,天地之间就像是被一剑斩开,黑白分明。

  但此处天地交融,黑白混杂得就像是说书人的草稿。

  一行人已经到了崇云山脚,往那黑不黑白不白的深处走去。

  去往苍茫的天上。

  不过是半日的马程,邱灵赋已经加了好几层衣服。

  肖十六深吸一口凉气,神清气爽:“淮安的风太软,可看不到这样的好景色,邱小少爷可得好好看看。”

  景色的确是好景色,苍茫、无垠、壮美。

  可邱灵赋的眼神只是望着前边。

  阿魄的背影明明就在前边,不远,步履稳健而快,他怎么也追不上。

  这背影被大雪淹没得透明,如果永远追不上,就会消失飘走。

  邱灵赋往前奔了几步,南方的鱼在大雪里寸步难行:“阿魄!”

  他的呼喊声嘶力竭,可嘶鸣的风雪却更声嘶力竭,把他的声音淹没得一点都不剩。

  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前跑:“阿魄!阿魄!”

  在晴光潋滟里养得娇惯的人,在风雪里还没学会走就要跑,被绊倒也是几步以内的事。

  双手往那常年不化的寒雪扎去,疼得刺骨,邱灵赋浑身冷颤,把手一缩。

  面前出现了一双破败的鞋,他可以想象穿着这双鞋会有多么寒冷。但紧接着,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扶起。

  邱灵赋把那双手死死地抓住,然后死死地靠近那人的胸膛。

  他仰头便道:“我没来得及救他,也不愿救他。要是你现在要与他们透露,我有无数种办法,可以保证你这一路不会好过。在白家和我娘的事处理清楚好,你要杀要剐随便你。”

  他把话往狠里说,恨不得句句都带着剑锋,和这里风雪一样锋利。

  可他眼神却是低顺的,低顺得就像被锋利的风雪所摧残的花草。

  阿魄将他拉起,在他手里呵了一口热气,用力搓揉着他的手,笑道:“何必装模作样威胁我?你是知道我不会透露,知道我相信你,才敢说出来。”

  邱灵赋一怔,又道:“我只是发现,若这是段惊蛰挑拨我们合作的把戏,我坦诚不坦诚,他都能得逞。”

  阿魄问:“那他得逞了么?”

  不知是怕身后几人听到,还是本就要说得轻,这嘴里逸出来的字,一个个像是拂在耳边的喘息,只不过动情的喘息让邱灵赋身体颤栗,而这柔声细语,却是让他心中颤栗。

  这把戏说不得高明,是自古以来惯用的伎俩——让不该死的人死了,死在不该杀人的人面前。

  但是自古以来,对重情之人都有奇效。

  但阿魄足够聪明。

  聪明的人习惯把自己至于局外,站在更高的角度去看东西。就像是藏在树上、房梁或屋顶,睥睨下边的发生的事。

  “他得逞的,是对你下了毒。从此你娘便有把柄握在他的手中,我们该快一些将这个把柄拔去。你难道光想着我,却没有好好想这个?”

  阿魄想起了那个夜晚。月明如水的夜晚。

  花雨叶的黑叶白花层层叠叠,邱灵赋的手鲜血淋漓,意图留住邱心素。

  邱灵赋的面孔被硕大的月季影子所遮掩,但只要往那双眼睛瞧去一眼,不论是谁都能看到其中的可悲可怜。

  如今邱灵赋的神情,与那时何其相似。

  这伤而不治,与此人自私自利的性子背道而驰,诸多原因里却是有一个,让阿魄瞧得清清楚楚。

  ——为了讨得人心疼,好骗得个不离不弃。

  可这人自己却浑然不知。

  此时阿魄眼中浮起柳暗花明的明媚,也浑然不知。

  但这明媚最后泯做一笑,却是什么也没开口。

  邱灵赋怔怔地看着阿魄,他笑了,自己便也笑了。

  可这嘴角才扬起不过片刻,又忍住了,骄傲地反驳:“我身中剧毒,好歹也能想办法治好,总比被挑拨落网,直接栽在那段惊蛰手中好。哪里是想着你!”

  昨夜亲口承认的事,也像是忘得干净。可这便是邱灵赋此人的本事,即使是狡辩,也硬是说得上几分道理。

  阿魄道:“那你为何追我追得这样厉害?”

  邱灵赋道:“你又为何躲得这样厉害?”

  阿魄向后看去,身后的几人眼神倒是不避讳,皆是明目张胆往这里看来,只是碍于阿魄,没有真正靠近。

  阿魄笑道:“这一路可不是详谈此事的时候,我真没想到你竟然在此时与我坦白······让你别说,你还要追上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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