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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子曾曰_槊古【完结+番外】(26)

  “不关你的事,别多想,也不要有负担,这些本来就是姜家对不住你,你该得的。”姜辙缓和了语气,让自己尽量——至少让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冷淡。

  “走吧,我送你回学校。”姜辙没有把书包递还给陈似锦的意思,仍旧一手提着,一手挽着脱下来的西装,绕过陈似锦,率先向门口走去。

  “对了,刚刚忘记和你说了,姜夫人以后不会来事务所的,你尽管来,不要有心理负担。”

  他云淡风起地说着,随口抛下的只是一句闲话,可是落在陈似锦的耳朵,大约唯有感动二字能形容一二了。

  陈似锦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人尝到感动的味道的时候,心果然是暖融融的,这种温暖,很醉人。

  姜辙开着车把陈似锦送回了学校,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也没有谁想到要打破这种沉默。两个人坐在没有打灯的车内,各自在黑暗中心安着,只是又各有自己的盘算。

  车驶到了学校的大门,陈似锦才开口说:“老师,停在这边吧,我有几句话想和你说。”

  姜辙早已发觉陈似锦现在与他说话已经很自觉地会省去了敬语,现今见她主动提出要与自己谈谈,也不觉奇怪,只是好奇她能有什么话和自己说。

  他打了方向盘,踩着刹车把路虎停在了马路牙子上。

  “别开灯。”陈似锦侧过头看着他,“我只说几句话。”

  车厢内空间狭小,两人虽还不至于鼻息凑着鼻息,只是已经不能忽视对方的存在了。

  姜辙低下头看着陈似锦,车外橘黄色的灯光不邀自来,在陈似锦的眉骨处擦下一道阴影,叫他不自觉地想起那次在教学楼的偶遇。陈似锦坐在月光中,可是与风花雪月,吟诗作对没有什么关系,月光在她身上只是一粒掉落在地的白米饭,留之去之,都无所谓。

  而他就这样不解风情地开门进去,还自作聪明地问她,是不是在等男友。

  倘若明月解我意,又何苦照高楼。

  姜辙的眉眼不觉缓和了许多,头又低了几分,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在镜片后温存了许多,像是初春后破冰的溪流,有河豚欲上流。

  “你很坚强,我从前,似乎错看你了。”

  他含着笑意说话,吃不准是为了鼓励还是为了什么,只是眉梢眼角的笑从未如现在这般真实过。

  陈似锦略觉的车内的氛围有些尴尬,她手按着座椅,轻轻地往后面蹭了蹭身子,想要离姜辙远点,离车门近点,可又怕他察觉了尴尬。所以整个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僵持着,还好,姜辙发现了,他不动神色地挪了挪身子,方才有些暧昧的气息终于一动勾销了。

  陈似锦的手忙从车椅上腾了回来,仍旧放在膝盖上,不过两只手紧紧地揪在一起,这才有些尴尬有些局促地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姜辙的胸口一震。

  “我以前也错看姜老师,老师是好人啊。”

  姜辙活了这么大,歹事做了千万件,有人骂他是畜生,有人说他混蛋,有人扇他巴掌质问他为什么要出生,有人笑得满脸横肉地握着他的手说人啊就是要像小姜一样狠。唯独没有人愿意说他是好人。

  他乍一听,好像赵小云一宴,席上书生风雅凑趣,却把玉溪生认作杜牧,倒把少陵野老唤作杜甫的尊堂。

  姜辙咬着唇,闷笑,笑得胸腔都有些发疼。

  “小妹妹,你知道你方才说了什么话吗?”

  陈似锦静静地等姜辙止住了笑声,才开口说话:“我当然知道,我也承认你这人很坏,但坏的不够彻底。从钟雨山庄回来后我一直都在想,你明明对别人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可偏偏对我还有些关注。我想了许久,你愿意这样做,大概还是因为六年前的事情吧。”

  她顿了顿,姜辙低着头看着弯弯蜒蜒的掌纹,说:“继续。”

  陈似锦说:“实话实说,你和六年前的你很不一样,如果坐在车里的是六年前的你,我不会对你说这句话的。啊,不对,应该是,我们压根不会有什么交际吧。我虽然不太知道这六年发生了什么,可是你不止一次毫不避讳地说你和姜家没有什么关系了。姜夫人在挽留你,可是你在逃离姜家。”

  姜辙认可地说:“这里你倒是没有说错。”

  陈似锦接着说:“你终归还是有良心的,姜辙,”这是陈似锦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不过只是嘴唇一开,舌头一卷,牙齿一碰,可却是这样郑重,“你在愧疚,在弥补我。”

  姜辙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唇边扯出了一个有些勉强的笑。

  陈似锦说:“我很感激,姜……”

  姜辙忽然越出了身子,伸手捏过了陈似锦放在膝盖上的手,突兀的动作唬得陈似锦止住了声音,看着姜辙的眼神有迷惑,有无措。

  “你很聪明。”姜辙低头细细地摩挲着陈似锦的手,她的手,因为长年工作,一点学生气都没有。他看着,心里想以后有机会要送她一支护手霜擦擦,小姑娘平时肯定是不舍得买的,但口里却说得是,“但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居然还敢这样大言不惭地评价我是个好人?好人,或者说,好老师,会做这样的事吗?”

  他捏着陈似锦的手凑到了唇边,轻轻地在上面蹭了一个吻,温润的两瓣,一碰就很快地移开了。他手上的力道并不重,陈似锦立刻像是被烫到手一样缩了回去,下意识地拿着袖子擦着他亲吻的地方。

  其实没什么东西,但陈似锦就是停不下手。

  姜辙的眉眼隐在了黑暗中,他帮陈似锦开了门,说:“走回去的时候,让风吹一吹脑子,好好想明白,到底什么是好人。”

  陈似锦听到门锁开的声音,立刻拎了包逃也似的离开了。

  姜辙坐在驾驶座位上,看着小姑娘连停下来好好背书包都不肯,仓促地抱着书包就跑开了。

  他摸了摸口袋,很久,仍旧空落着手,这才想起烟他是早就戒了的。

  姜辙靠在座椅上,眉眼在黑暗中沉默着,渐渐地与那个少年重合。

  身边喧嚣一片,他刚刚从台上下来,□□着上身,露出线条流畅的胸肌,以及各种各样的创痕。有陈年的,也有新伤,有淤青,也有血痕。他却全然不在意,冷淡着眉眼坐在休息椅上,用牙齿咬着解开拳套。双眉紧锁着,却是满不在乎的眼神。

  有人站在他的身边,捧着一个老古董的紫砂壶,笑呵呵地用汉语说:“小姜啊,我前几天看了一本很好玩的书,《论自由》,听说过吗?穆勒那个天才说人们之恶行,不是因为他们的欲望强,而是因为他们的良心弱。”

  姜辙漫不经心地把解下的拳套放在一边的椅子上,拿起水杯喝了大半杯的清酒,说:“说得挺好。”

  大腹便便的经理从挤在一块儿的观众席上勉强地拨拉过来,笑得满脸横肉,握着姜辙的手说:“人啊,就是要像小姜这样狠,奖金我给你准备好了,属于你那份的赌金也不欠你。下回来的那个拳击手更加狠,不过,我看好你哦,小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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