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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秋_林明景【完结+番外】(6)

  那夜我与先生睡觉,外头不断地打着惊雷,让人听得心里直发慌。先生本来按例是睡在外侧,离我稍有距离的,那夜熄灯睡下之后,我听到他翻了好几次身,然后挪过来,小心地抱住了我。我问,怎么了?他却不答,只是越搂越紧。一个雷炸开,他的身子抖了一下,冰凉的脸贴到我的脊背上来,我才猛然想起,先生是怕雷的。

  我说,哥,要不,我陪你聊聊天吧,然后紧握住了他的手。

  他靠着我的背,抱了很久很久,后来又将我的头枕在他的臂上,就那样搂着我,才开口道:“我今天真怕那些东西全没了……东西没了,我们家就没钱了。我今天第一次觉得,我们林家现在的日子,来得真不容易,也真的太脆弱了,随便一场暴雨就能摧毁了。我一直在想,没了那些东西,我要用什么……才能维持这个家?”

  我听着,忽地笑了,轻轻拍着他的手背,道:“没事,哥,你还有我呢。你弟我又不是个废物,勉强还是能和你一起的吧?”

  他沉默良久,吻了吻我的耳尖。

  我们聊了很久,讲了很多事情,讲从前我们相依为命的日子,讲先生那时的“兄弟”们,讲我喜欢过的女生,也讲关于我们互相的,对彼此的爱情。聊到后半夜,雷声渐渐地停了,只剩下滂沱的大雨。我们也渐渐没什么话讲了,先生的身子因为紧抱着我,已经变得暖和起来。

  我说:“先生,我好喜欢不打雷的雨天啊。下大雨的时候,甭管外头发生了什么,此刻只有你与我在一起。先生……我好爱你啊,是情人的那种爱。”

  他道:“我也是。”语气里没有半分迟疑。

  我在他的怀里动了动,忽然想起一事,不知该不该开口,皱着眉心犹豫道:“哥,有件事,我不知道……”“说。”他的唇贴在我的后颈上。我深吸一口气,只好说:“哥,你挪一挪……你顶着我了。”

  “嗯。”他应了,却不动身,反而贴得更紧了,手掌轻轻搭在我的腰上,黑暗中我听到他轻笑了一声,沉着声音道:“你这次惹的麻烦,哥没法帮你了,要不,你试着自己解决看看……嗯?”

  “才不……让我嫂子给你弄去,”我嘟囔着,一股凉意从尾脊往上蹿,随后身子就立即开始发热,心里却暗自不好意思地笑,道,“哪有哥哥这样要求弟弟的呀。”

  他从我身后起来,将我整个人圈在了他的身下,发梢扫过我的鼻尖。他笑:“那,我的夫人,我可以要求你么?”他俯下身来亲吻我的眼、我的唇和颈窝,解开我衣领的扣子。我只觉口中突然干得要紧,贴着床席的背燥热得冒汗。我自是知道他要做什么的,心中不免开始发慌,但听到他的声音,我又不禁想:这是我的先生,他做什么都不打紧,都不必我忧心。只要是先生,一切都无所谓。我从小笃定一个道理,只要是有先生在的地方,都是可以安心的,如今,也应是如此。

  先生的手好看,勾人,掌心是暖的,握住我的时候,突出的骨节和青筋更是让我移不开眼,只得被迫将那场景看了去,脸上烫得不行。不知先生是从哪学来的做法,竟逼得我头顶发麻,舒惬得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抓紧了先生的背。

  先生让我唤他的名字,我说不出话,他便停下来,硬掰着我的脸,待我双眼迷茫地望着他,认真地念出“林慕”二字时,他才满意了,低头,任我再如何唤他,也都不停下。

  一写起和先生相处的细节来,便有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无论提起哪一件,都是甜的。先生从没有让我心伤过。就连想起童年和少年时的岁月,也都因为时间的冲刷,只留下了对当时的一个美好的影子。只可惜,我是那种不记事的人,许多事情的细节,都是由先生记着的。所以如今想要回想,成年之后的事还尚好,成年之前的,却是怎么想也只得个大概了,于是现今要写先生,也只有青年时几件深刻的事。我想,若是先生在,一定并不止这寥寥几页纸张的回忆。

  余下的,我记得一些事情,但确切是哪一年、哪个时候发生的,却已没有印象可供我凭证了。如今我反倒是拼命想要忆起分家前的日子,想忆起先生第一次为了我和他人打架的样子。我懂得了……那是我被邻居的小孩子笑“没爹没娘没家回”的时候,十二岁的先生冲出来,抄起一块砖头就往那男孩的脑门上砸,没砸伤,倒吓得他屁滚尿流地跑回了家。先生把我背回家去,我那时瘦瘦小小的,趴在他的背上,竟像他背着个娃娃似的。他骂我,说为什么不骂他啊,我说他说得对呀,我不就是没爹没娘么,爹娘都不要我们了……他生气地把我放下来,吼道:“你没爹没娘,可是你有家啊!哥就是你家!”

  先生和我小时候住的地方,是城郊的砖楼,一栋有三层,一层住得下五户人家。那砖楼前有一棵树,就在路边,经常有鸟儿在上面筑巢。我调皮,喜欢爬上去掏鸟窝,先生怕我摔下来,总是站在树根下看着我。我倒也掏不出鸟蛋,只是坐在粗壮的枝干上看风景,看够了,就小心翼翼地爬下来。先生担心,每次都想把我抱下来。有一次确实是让他抱了的,他说,你看,你就是树上那只鸟,玩累了,就回到树林里来。

  先生那时稚嫩的脸,定是很可爱的,只是我已记不住了。后来分家后,我们便带着弟妹,搬到了城中心的大院里。

  我记得正是二十五周岁那年的冬至,弟妹的学校不放假,于是他们都不回家了,独剩我和先生在家里。我们的生辰离冬至差不远,只隔两天,于是先生便说要合在一起过。往年弟妹在家,我们是只过冬至、不过生辰的,再往前,就我们二人的时候,甚至什么节日都不过。所以那一次,算是我们过的第一个生辰。先生早几日就准了用人的假,让她回家去了,偌大的院子里只有我们两个,倒有些像从前的光景了。

  那日清早,我们悄悄地跑去林家的祖坟,翻进墓园去,给父母的那一方小小土包上了三柱香,擦净他们的碑。平日里,林家的墓园都是有人守着的,那日他许是回家团圆了。母亲在生我们时,差点没了命,她是把稳婆的手臂咬下了一块肉,才拼命保全了母子仨。若不是母亲,如今,我也无法和先生并肩站在这里。林家的老人们要送我们走时,母亲当场哭白了脸,晕倒在地。想来,我和先生那不可为人说的关系,也早有先兆——我们才满周岁时,家里请了仙姑来算卦,她一算,就大惊失色,道:赶紧将这两个孩子送走,他们会断了林家的血脉。我一生不曾信任何天命,唯独信她算的那一卦。后来母亲的身体无法再生,父亲只得娶妾,生了弟妹。母亲在我们十四岁时就走了。

  冬至夜晚,城里是有热闹的。但不过也就是些吃食摊子,还有几个卖艺的人站在路边唱歌,面前围了一圈人,给他扔几分钱的硬币。用人不在,我们只得在外头晚饭,先生虽是会做一些,但汤圆是外头才有卖的,所以也索性不开灶了。饭馆里没几个人,冷冷清清的,先生也不想喝酒,我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想走人了。路过卖热甜酒的地方,我扯着先生的衣袖,闹着买了两碗。后来,快是凌晨的时候吧,我们坐在江边的长椅上,望着桥上和对岸的人群,互相道了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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