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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间事_尾鱼【完结】(66)

  刀疤看可可树。

  可可树忽然生气:“这个女人是不是人啊,我每次要甩了我老婆的时候,她都又哭又叫,抱着我的腿不让走……”

  他终于追了出去,大叫:“哎!哎!岑小姐!”

  岑今停下脚步,转身。

  雨还在密密地下,可可树不停地抹额头流下的雨水。

  说:“你知道卫回到哪里去了,你的事qíng了了之后,去把他追回来吧。”

  岑今说:“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可可树悻悻,又不愿意承认是自己胡诌:“那你也要去追啊。”

  “我了解卫,他为你做了那么多,连命都拼上了,他是真的喜欢你。知道真相之后,他第一时间是问恩努,你是不是没有生命危险了——你懂吗?他做这么多事,如果你都不去追他,不去挽回他,他多难受。”

  岑今笑,雨打在脸上,冰凉,眼睛里却热到酸涩。

  “我不是为了你,我还是不喜欢你,我是为了卫。你知道他从小被他爸带着偷渡到欧洲,然后被卖了,他这个人,对什么都不热衷,也不想安定,老说自己是条破船,到死晃到岸。对你这么上心,我也很意外——虽然你不好,但是等他再遇到这么一个,不知道要多少年,所以也就凑合了。”

  岑今笑到哽住。

  “你觉得对不起他,亏欠他,那挺好。你心里愧疚,就会加倍对他好,你就慢慢还吧。所以你要去追他,不管他怎么烦你,赶你,骂你,你都别走。他不会计较的,卫这个人很好,只要你以后老实,别再去创什么组织了……”

  他忽然警醒:“哎,你只创了上帝之手一个吧?你没创其它的吧?”

  岑今转身上车。

  车门关上,可可树急得绕着车子晃:“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去不去追啊,还有,你到底创了几个啊……”

  车子发动了,可可树不得不避到一旁,擦身而过时,车窗忽然推开,从里头飞出来一个纸飞机。

  飘飘悠悠,半空里飞了一程,机翼被雨打湿,慢慢滑落到地上。

  可可树盯着飞机看。

  真幼稚,这么大了还玩纸飞机,以后都不知道怎么照顾卫。

  还有,根本没他折的飞得远。

  第60章尾声

  飞机飞抵赫尔辛基,是在晚上。

  最后一程遇上湍流,机身颠簸不停,满舱的乘客惊呼、祈祷,终于机轮触地,个个如释重负。

  大概是因为伤势反复,卫来睡得昏沉,没有做梦,只觉得身在船上,làng头不息,一波又一波,不知道要把人推向哪里。

  空乘叫醒他,示意可以下机了。

  进入机场大厅,人声鼎沸,高高的色彩绚丽的广告牌上,是芬兰大学生们年轻明快的笑脸,上头写着——

  “给chūn天戴上帽子!欢迎来到赫尔辛基,戴帽节!”

  边上是大液晶屏的日历计时。

  每年的四月三十号,又叫戴帽节,是芬兰人庆祝chūn天到来的狂欢节。

  四月已近尾声。

  卫来一身夏装,刚出机场大门,就冻得一个激灵,赶紧折回,随意买了件外套,裹上了又出去。

  自己都觉得好笑,四月的一头一尾,程度不同的chūn寒料峭,他两次回赫尔辛基,都穿得不伦不类,一次裹邋遢污脏的shòu皮,一次清凉到让人侧目。

  回到公寓楼,照例先去埃琳的酒吧,进门之前,看到门楣上那句“Wecareabouttheworld”。

  他仰头看了好一会儿:他说出这句话时,自己也不是很关心时事,只是嫌弃埃琳连中国都不知道;而埃琳把它作为店名,是因为觉得这是很好的噱头。

  ——“卫!我可以在酒吧放新闻啊,赫尔辛基还没有酒吧这么做过!多新鲜。”

  一再提及,通常心不在焉,真正卯定去做的,反而很少宣之于口。

  有出来的客人,礼貌地请他让一让。

  进了酒吧,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烟酒声色,样样不缺,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那个埃及艳后,眼睛涂得深重,搂着一个俄罗斯老毛子的脖子,笑到花枝乱颤。

  吧台里没有人,水母缸里水泡咕噜咕噜,暗绿色的幽光依旧,那两只老态龙钟的水母,有人照拂供养,永远学不会生活积极,而水母缸旁……

  是那盆白掌,长势正好,已经抽出新的苞叶,色泽浅碧,两枚瓷白的佛焰苞稍卷,边沿若即若离,像是终将挨靠。

  卫来微笑,正准备过去——

  “David’scoming!”

  卫来笑,眼角余光瞥到拎着空托盘雀跃着一路过来的埃琳,他侧过受伤的肩膀,把另一边留给她。

  果然,埃琳托盘一丢,几乎是抱住他肩膀:“卫!我每天都在想你。”

  这也就是客气话,听听就好,卫来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一次,她吊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有些长。

  他目光扫向酒吧内场:“别是故意做给谁看的吧?”

  居然真让他说中,埃琳的脸上一红。

  然后拉他:“你看那……”

  有人正进到吧台,是个棕色头发的小个子姑娘,下巴尖尖,长一双灵动的大眼睛。

  埃琳低声说:“那是阿莎。”

  卫来点评:“跟上次那个保加利亚女孩差不多,你总是喜欢这种小个子。为什么不找个高挑的、前凸后翘的、腿长的?”

  埃琳啐他:“呸,是你喜欢的吧。”

  卫来很善解人意,拽她过来抱住:“才jiāo往?是准备让她吃醋吗?那配合你,但gān嘛找我?你扮双xing恋?”

  埃琳气得在他身上乱拧,她不像岑今,找不到他最怕疼的那处软ròu,怎么拧都不疼。

  卫来拍拍她脑袋:“不跟你闹,我拿回我的花,老规矩,回去睡觉。”

  他大踏步向吧台走去,埃琳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赶紧过来撵他:“哎……”

  同时发声的,是那个阿莎,在他的手挨到盆边时,眼疾手快,连花带盆,一把抱进怀里。

  这是……几个意思啊,不知道花跟谁姓吗?

  埃琳把他拉到边上,吞吞吐吐:“那个……卫,这花送我吧。”

  卫来咂摸出点意思来了:阖着托她照顾个花,到末了土都没给他留一撮?这放到以后,敢把老婆放给她照顾吗?

  埃琳说:“上次电话里,就想跟你说的,谁知道你信号不好。这花真的会给人带来好运……你知道吗,我不会养,一周不到,差点养死。”

  “我想着这样不行啊,你不是说,花没了,你就没了吗,我可不能让你死啊。我就抱着花出去,想找个懂的人……”

  马路上人来人往,遇见阿莎,阿莎其实没看到她,先看到的是花,急地嚷嚷:“你就这么抱出来?这花不能冻的!”

  一边说一边除下外套,小心地裹到花盆的迎风一面。

  卫来斜乜她:“这就看对上了?进展到什么阶段了?”

  埃琳期期艾艾:“喝了几次咖啡,现在她每天下班来店里帮忙,牵过手……大家认识一个月都不到,我不想发展得太快了,你觉得呢?”

  卫来不吭声,在“快不快”这一点上,他没什么发言权。

  顿了顿说:“所以就这么着,把我的花拐走了?”

  埃琳居然振振有词:“怎么能是你的花呢?你也就是起个转jiāo的作用,你养过它吗,浇过水吗,松过土吗,除过虫吗?你什么都没付出,这花要保佑,也不保佑你啊。”

  卫来忽然发现,埃琳也是个天生的谈判高手——她说完了,又摆出一副央求的笑脸:“卫,给我吧,我和阿莎都喜欢这花。看在我爱了你那么久的份上……”

  又拿爱他来说事,爱了他那么久,chuáng都没给他铺过一次,到头来还要走他一盆花。

  卫来咬牙切齿,但要命的是,他觉得埃琳说的有道理。

  也对,他没付出过,这花即便真的很玄,能保平安,保的也不会是他。

  于是他说:“……行吧。”

  ——

  他睡了长长的一觉,没醒过,但不安稳,大梦如戏。

  梦见十万火急,他追着一个人跑,那人有块神奇的表,能让时间倒流,他跑了好多路,终于摁倒那人,bī着他把时间拨回六年前。

  那人动作太慢,磨磨蹭蹭,卫来没耐xing,把表夺过来,狠狠一拨。

  使的力气太大,拨过了头,一时间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他正站在一条乡间的小路上。

  时候是秋天,道旁长满萋萋野糙,糙尖染长长的姜huáng,树上的叶子缓缓落飘,而岑今,就在这条路上慢慢地走。

  她只四五岁,穿小花衣,扎两个羊角辫,辫子支楞着翘起,像人一样倔qiáng。

  斜挎着一个小书包,走路走得慢吞吞,糙也要挨过去看,小石子也要弯腰去捡,看到树也要比比身高——是那种会惹急着赶路的母亲上来揪耳朵的小姑娘。

  卫来跟上去,看她只那么丁点大,想笑。

  她察觉到有人跟着,很警惕地回头,说:“你是谁啊?”

  卫来蹲下身子,看她装出很凶模样的小脸,不知道该怎么说,顿了很久才开口:“你以后会认识我,你会上我的船……”

  岑今说:“滚蛋!坏人的车和船,都不能上!”

  她掉头就跑,小短腿蹬蹬的,书包一直打屁股,跑远了还慌里慌张回头看,脚下一绊,摔了个跟头,下一秒飞快地爬起来,小轱辘一样,又转远了。

  卫来第一次发现,原来岑今这么能跑……

  醒来的时候,唇边犹有笑意,窗外是被滤透到近乎稀薄的人声,飘在高处,连绵不绝。

  卫来在chuáng上躺了会,这才想起今天是戴帽节,成千上万人正聚在市中心的南码头广场,那里有阿曼达女神铜像。

  上世纪初的晚上,有一群学生在阿曼达铜像附近彻夜狂欢,无意间看到夜色里孤独的女神像,怕她冷,于是给她围上饭店的台布,又有人取下头上的白色圆顶黑沿帽,帮她戴上。

  女神不再孤高,披着台布,帽檐下露出的头发波làng样卷曲,有鸽子从旁掠过,夜晚都变得俏皮。

  从此之后,一年一度,每到那个日子,总有人去给阿曼达戴帽子,久而久之,成了固定节日。

  卫来经历过一次,狂欢自下午开始,几乎半个城市的人都会在女神像前聚集,自发戴上白顶黑沿帽,奏响音乐,开香槟,举杯庆贺,互相拥抱,彻夜狂欢至凌晨,守候代表着chūn天的五月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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