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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哥尔摩情人_北不静【完结+番外】(40)

  砭石板从后颈一路向下直至尾椎,坚硬的石料划过皮肤,反复带出一线骇人的沙红。血管破裂的痛觉不断累积,林积的腰身终于弹动了一下,喉中发出一声喑哑的呜咽。关霄的手骤然停了,连忙用掌根捂了捂她的腰窝,“疼得厉害?”

  像是没听清那句话似的,林积茫然的眼目在一灯如豆的昏暗中逡巡了许久,关霄慢慢地倾身下去,将她紧箍在怀中,嘴唇贴在隐约突出的肩胛骨上慌乱轻碰一下,“别怕,很快就……”

  林积瑟缩着颤抖了一下,声线几可称孱弱飘忽,那两个字终于出了声,“阿霄?”

  关霄手中一顿,林积随即反手要推他,脊椎上一行淤血痕迹数次被伤痕阻断,便成了一条不断扭动的蛇。关霄额上落下一缕碎发,拂在眉端,格外乱人心神,他出手按住她,“这是什么时候,你发什么疯,难不成要我去找姓徐的来?!”她吃力地睁开双眼,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猛地拨开他的手,急切嘶声道:“我没跟你说过么?谁来都不该是你来!”

  他的动作蓦地停了,林积深黑浓长的眉目在油灯昏暗下幽若有光,静静与他对峙。关霄用力把她翻过去,林积阖上眼睛,沉重滞涩的痛感不停地延展下去,随即药碗端到唇边,她迷迷糊糊地吞咽,又不知道夜晚还剩多长。

  窗栏外隐约响起嘹亮的鸡鸣,锅灶上炖煮着的气泡反复撞击锅盖,林积再也睡不着,撑住桌角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关霄的衣服,虽然说不上干净,但至少没被汗浸得透湿。旗袍搭在椅背上,已经洗过了。她看了一会,下榻去披上那件军装外套。

  门外就是潺潺的小溪,河水极冰冷,她蹲下去捞起水洗了把脸,远远听到陈雁杯的笑声,“你瞧她那样,她还说我破落户呢。”

  阿岚也笑道:“大小姐什么时候那样说过。”

  此地的人家多在屋外开火,医馆外的檐下就是一套炉灶,阿岚正在小灶上烧粥,医馆的伙计在切萝卜干拌菜。陈雁杯披着件火红的狐狸毛美人氅,倚在藤椅上笑话她,因为林积身上白衬衫的袖子被风鼓起,下摆束进军装长裤,皮带收得细腰只盈一握,第一眼看上去似乎飒飒如风,再看就觉得裤子长得拖地,几乎要掉进河里去。

  林积洗完了脸,又蹲下去把裤脚叠了几叠,陈雁杯晃过来,把一个信封伸到她眼前,“喏,三少给你的。”

  林积抬头看了看,接过来打开,见里面是一厚叠去巴黎的船票,从今天到三十天后,每天都有一张。她几乎猜得出关霄讥诮的话音,一定是“锋山府最后护她三十天,三十天一过,她再惹事,谁要动她,我管不着”。

  冬日晨风阴寒,一阵阵刮过湿着的脸颊,林积稍微一看,就把那些船票重新塞进了信封,继续挽裤脚。陈雁杯索性在鹅卵石地上坐下,接过去一张张翻阅,说:“还都是头等舱呢。三少发财了?”见林积半晌没有说话,她点了点林积的眉心,“笨蛋,跟自己的弟弟怄什么气。”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欺负姐姐

  ☆、影子毁灭的太阳

  曹家因为曹祯戎返乡做了流水席,迁乡过去是专出师爷秀才的地方,又是水乡,比别处都富庶得多,自然是十里八乡中头一号热闹地界,从曹祯戎落脚地面时便礼炮齐鸣,随即又去祠堂供香火,中午又是半正式的宴会,过午又陪着曹老太太登高。

  曹祯戎的立场未表,因此金陵上下都是一片摩拳擦掌的郁热和恐慌。但乡间不管这些,正逢十五月圆,小孩子们哗啦啦拥簇着,脸蛋冻成砂纸,鼻子以下嘴唇以上糊着亮闪闪的黏鼻涕,冻疮一层层堆成红萝卜的手指头拿着风车和拨浪鼓叽叽呱呱,等到入夜,更是放起了河灯。连阿岚都说:“是真的很好看呢,大小姐不去走走?”

  林积在医馆睡了一整天,睡得越多越懒得动,当即翻了个身打算装作没听见。陈雁杯“哼”了一声,“要去你自己去,我们大姑娘从不凑热闹。”说着就把医馆的愣头青伙计招过来,“江小姑娘坐不住了,你陪她去逛逛。”

  林积和陈雁杯一个冷漠一个张狂,都不像乡下有的正常人,医馆伙计权当她们是两只皮影,但被俏生生的阿岚一看,那伙计当即闹了个大红脸,愣呆呆点头,文绉绉道:“请跟我走罢。”说着就同手同脚地挪了出去。

  陈雁杯哈哈大笑,把林积往里推了推,“我也要睡。”

  林积任由她窝进被子里搂住自己的腰,过了半天才说:“当心过了病气。”

  陈雁杯蹭地坐了起来,“你不说我还真的要忘掉了。徐允丞说让你出去走一走,这样才好得快。”

  人与人之间有某种气味联结,林积和徐允丞之间就是索然无味,陈雁杯和徐允丞之间就是津津有味。徐允丞虽然是个老实人,但也耐不住陈雁杯来来回回的不老实,早就叹口气从了陈雁杯。陈雁杯成天挂在杂志上引领金陵新式女性风尚,谈恋爱时却像旧式女人,总有些夫为妻纲的意思,“陛下,你快点起来呀,徐允丞都说了。”

  林积不可思议地回过头,“朕还说让你别拍禁片呢,怎么不见你听?”

  陈雁杯又“哼”一声,“听话这种事当然是谁对听谁的,快起来。”

  好在被水匪劫去的箱子已经被庞希尔送过来了,林积被她扯起来洗脸化妆,又拣了旗袍和大衣穿上。外面果然热闹,满河漂着粉白晶莹的莲花河灯,一瓣瓣随着攒动的黑波顺流而下,她们便跟着河流往下走。

  河面渐渐宽大如扇,河对岸的数条画舫簪灯戴碧,正停在那边推杯换盏。河岸这边却是一间小小的酒肆,陈雁杯只是一阵新鲜,坐下要了香干黄酒,咂了几口就觉得黄酒发涩,香干太咸,放下筷子又要坐船,林积便跟她一起走下遍布青苔的石阶迈上一座画舫。

  画舫中唱着评弹,白须白髯的老头拨三弦,青春未到的女儿弹琵琶。多半是乡下地界不大讲究章法,老头不开口,却是那束着大辫子的女孩子唱的,正唱到“我提辖军官知王法,王法森严岂等闲!”

  音调缱绻稚嫩,她咬字却慷慨激越,如烈火真金一般,肆中人不由得鼓掌叫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意有所指。

  陈雁杯见单子上写的是《猎虎记》的《逼反》,不由吐了吐舌头,“这要是在金陵唱这个,警察厅顺手就得把摊子掀了。”说着又要了一壶黄酒,林积便在船头坐下斟了两杯。外面风凉,陈雁杯也不数落她,只把自己的红狐狸毛大氅往她肩上一搭,坐在她对面抿了几口酒。

  那唱弹词的女孩子在江风中慢悠悠辗转腾挪下去,又唱到“难道我把侠义二字撇半边”,陈雁杯听得发笑,林积突然说:“你今后收敛些。”

  之前那个导演的话剧被禁,陈雁杯便四处奔走,自己也差点上了“名单”。如今东北的矛盾渐渐上了台面,曹祯戎越发不肯出头,但徐允丞上次连林积的质询会都敢出面打断,陈雁杯自然对他颇多赞赏。陈雁杯虽然还没做什么,但她天生是个情种,也难说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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