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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哥尔摩情人_北不静【完结+番外】(60)

  关霄像是不知道怎么走路,又站了半晌,才倏然转回身来展臂拥住了她。林积靠着墙环住他的腰,疲惫的头仰起来,闭着眼找到他的嘴唇,浅浅亲吻,轻啄几下,便把头埋进有隐约跳动的胸膛,一颗心这才摇摇晃晃落进胸中。

  关霄半晌不言,却听林积问道:“你不问我疼不疼?”

  他揉了揉她的腰,薄薄旗袍下的骨骼极为纤细,他没有开口。林积又问:“你听不听我的话?”

  关霄只好说:“疼吗?”

  林积推开他,拨了拨他的额发,仰头道:“很疼。”

  关霄蓦地别过脸去。林积说:“不许哭。”她把关霄的头拨正,一字一句道:“很疼。我知道你在外面,知道他们拿我试探你,但是疼得受不了了。阿霄,”她用蒙着黑绸的指节擦了擦关霄泛红的眼尾,话音也有几丝颤抖,“易地而处,如果是我在外面,你在里面,我不会比你做得更好,我不许你自责。但是究竟多疼,我要你这辈子都不懂。我永远都不会跟你计较得失,但只有这一次,我要你有借有还。阿霄,我要你跟我走,你答不答应?”

  关霄终于看了她一眼。林积这一生飞过也跌过,输的次数比赢的更多,但从没有退过哪怕一步。唯一一步,就在眼前。

  多半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说这样的话,话音落地,自己怔了一下,旋即转开了目光,翘起唇角一笑,揉揉眼睛,“怎么可能。这个节骨眼上,你走了才是招供,我困糊涂了,你就当没听到。”

  关霄没有答言,见她的脚踝有些肿,哪怕那汤温度不高,也有些微烫伤的红迹,于是拉她坐下,给她一片止痛药,又翻出药膏,半跪在椅边上药。擦完了脚面,又轻轻拉过她的手,林积抽回手去,“不用你。”

  关霄便收回手去,在她椅边停了许久,“他们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该有软肋,所以螃蟹以前叫我放你走,我没听他的。多亏我没听他的。”

  林积“嗯”了一声,他继续说道:“旁人说软肋是红袖添香,是金屋藏娇,是书中颜如玉,你不是。阿七,你不是我的肋骨。”

  屋中昏暗,只有窗帘后露出一丝天光,侧着打在关霄脸上,照得眼中几乎是一线刀光般雪亮。林积捏着止痛药,塞回他胸前的衣袋中,“那我是什么?”

  关霄明亮的眼睛熠熠注视着她,稳稳按住她的手背,让她的掌心贴住自己的左胸,“你是我的良心。阿七,我的良心就是你。”

  外间是姑娘洗碗的声音,厨子大声询问:“要不要芹菜?我们这里没有芫荽!”屋子里点着油灯,小孩的功课本子上歪歪扭扭用炭笔画着鸭子。

  这些东西,关霄漠然听了看了许久,这个时候才觉得全如珍宝。人有软肋,便知道每一进皆是苦辛,便知道天下有一人能让他知退,但良心不同。人有良心,才知道畏惧和勇气,知道众生即使茫茫如蚁,也都值得被捧作软肋,举天之下没有一个人该被弃作敝履。

  他生来有一颗心,后来遇到一个人。那个人拿走他的佛缘,又把一颗捂不热的顽石放进他的胸膛,她的庄严和脆弱全都栖身在那颗拳头大的器官里,让他从此刀枪不入,也教会他温柔。有些人一生都碰不到这样一颗良心,但他能填平深渊,能连接陆地,能怜悯加诸她身上的所有恶毒,而不必回头。

  他接着说:“你别把我的心弄丢了。”

  林积掌心中是他心脏的跳动,血液冲刷血管,一起一伏。她只觉得指尖被他胸前的军章硌得发凉,移开来,淡淡道:“怎么说。”

  关霄顿了一会,“……大臻被行政院接手了,你的行政处罚是离开金陵,你得跟曹伯走。”

  他们都没有说话,屋外的锅碗瓢盆声因而响动得格外清晰。林积抱着膝盖想了一会,“但是我们有五年没有分开过了。”

  关霄闷闷道:“今年过得真没有意思,除夕夜没有吃饺子,元宵节没有吃元宵。以后再也不要了,每一年我们都一起过。你刚才说的我都答应,你等我一阵,我很快就去找你。”

  林积被他的孩子气逗得一笑,“哦,一阵是多久?又来骗姐姐。”

  关霄气恼道:“你别以为我说胡话!我一定来找你。还有,今后别一口一个姐姐姐姐的,哪有人要一辈子跟姐姐过年?你是我老婆,记住了没有?”

  林积突然伸出手去在他眼睛上擦了一把,任由指尖被蜇得生疼,一下下地点着他的眉心,面无表情道:“记住了,爱哭鬼。”

  ☆、抱火蚁

  林积到了亚洲饭店才知道,这次她被“质询”的阵仗格外大,李焕宁、陈雁杯牵头,和话剧团一起号召商盟罢市抗议。大臻旗下的报社慷慨陈词,拉出数十条大臻为政府做事的条目来陈明利弊,把舆论引得还算能看。

  只有一家的记者被陈雁杯煽动得出离愤怒,一时脑子都被美色蒙蔽掉了,一屁股挪进革命党阵营,在版头写“治大国如烹勇士,为众人抱火者,使其灼于火,为自由开路者,使其扑于路,今日方知,治国原是够坏就行!”结果报社被封了几近一半,那记者隔天就拿船票跑了。最后还是曹祯戎出面,用的由头是“故人之女,不忍见卒”。

  曹祯戎究竟为什么肯开口不得而知,总之关倦弓的面子人人都要给,林积当天就被放了出来,条件是大臻不得再干涉金陵大小事务,林积便真的不管。

  曹祯戎不愿苟合,原本就被排挤得不轻,现在那艘船上添了林积,更是如同被流放一般。但眼下金陵禁运令严之又严,人人自危,不少人托关系送礼,试图搭曹祯戎的东风南下出国,被徐允丞一一婉拒。那些人兴高采烈地来,又垂头丧气地走,手里仍旧提着大包小包,原本都是体面人,被搞得如同逃难。

  最后开船的那天,一艘游轮上仍是空空荡荡,西南亲兵列队整齐,徐允丞亲自把曹祯戎送上船,终究不放心,脱口道:“督座。”

  “督座”这称呼久无人叫,徐允丞叫完便知道不妥,改口道:“先生,沿途要发电报给我们。”

  曹祯戎不愿意掺和那些血气熏天的事,此行最终只打了个哈哈,虽然高层十分不满,但也没有办法,因为曹祯戎的意思是自己今后就在南国养病。如此一来,便也没有必要再带秘书,故而安排徐允丞留在金陵,就在王还旌手下谋个位子。

  曹祯戎看徐允丞似乎十分惶惑,不由一哂,拍拍他的肩,“得了,你年轻气盛,大有可为,我这么老的一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船下人潮熙攘,全是送行的官员,高个子矮个子,西装军装长衫,全混在一起,看不出谁是谁,也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一个风流张狂的年轻人。

  林积和老庞早就上了甲板,趴在船舷前远望黄色天空下的金陵。六朝金粉地,最终变成了这样一座灰色的城市,在潮涨潮落中渐渐推远。

  老庞开了半辈子车,除了少小离家的那一回,从没有坐船出过这么久的远门,大概有些晕船,日夜闷在房中。林积不放心,便叫厨房做了薄粥,送去老庞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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