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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德哥尔摩情人_北不静【完结+番外】(75)

  她今天是一身黑西装,衬得露出的脸孔莹白通透,领口松松敞着两粒扣,露出一小截锁骨沟壑,上面蒙着一根细细的银链,尾端没入绸缎衬衫,衣料松松遮住玲珑曲线,手抄裤袋,眯着眼睛,半睡半醒似的,“我不去,这里太阳好。”

  正是下午阳光最舒服的钟点,这里又错开了树荫,颜泗郁仰头想了半天,“林老板说得对。我也站这里,沾沾财气。”

  合照中央的位置闹哄哄的,既然是半正式的场合,几个女明星便不大顾忌,娇笑着站错位置,不少官员都大感扫兴,随便找个位子,王还旌和徐允丞对视了一眼,也就在林积身边站了。

  军校经过这次大换血,元气大伤,后勤跑前跑后,到这时候才想起墙壁上还挂着关少将的照片,应该是不妥,便聚在一起小声商议。远处受罚的军校生正在做俯卧撑,一边做一边背诵校训。

  校训是关倦弓有一次喝多了酒定下来的,文气太重,他自己后来想起都觉得有失颜面,每年毕业典礼时都想借故不去。后来他真的来不了了,又轮到关霄每逢毕业典礼的日子就发愁,只觉场上几千号人都在一脸同情地偷看他。

  军官生们嗓音嘹亮,校训背得磕磕巴巴,林积突然想起,关倦弓死后,她应该还来过一次军校。那时老庞家里有事,庞希尔出城去办,关霄又跟她吵了架,一连几天没有回家,刘妈打电话问,他说他去了宁海,所以只好林积来替庞希尔领成绩单。

  现在想来,她那时大概也是故意的,特特穿了一身旗袍,颜色记不大清,不是牙白就是水红。总之那天她从楼上走下来,穿过绿荫浓厚的跑道,听到有个军官生喊:“三少!”

  ☆、当春潜入夜

  林积自己也不知道其实想不想要听到这一声“三少”。

  那军官生看见了远处玩得正好的关霄,便松了口气,拔腿走过去,她也转过头,只见树下一个年轻人把训练服外套扔在一边,只穿白衬衫,正在跟白致亚逞凶斗狠比赛俯卧撑,一手背在窄腰后面,另一手两根指头抵地,狠劲十足。那军官生见他没听见,跑近几步,又喊:“三少!”

  关霄闻声抬头,正见林积在梧桐荫下站定,抱臂冲他挑起眉来,旗袍勾勒出纤瘦腰身,一截脚踝如同雕塑,阴影分明,枝丫阴影落在她脚面上,呈出一道柔和的足弓。

  她在外头一向不给关霄面子,关霄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大大咧咧跑到军校去,那时吓了一跳,手上一崴,差点骨折。白致亚才不理会,做完俯卧撑,又一溜烟跑过跑道,迅速组装手。枪,关霄不肯示弱,比白致亚慢了好几秒,仍然先他一步装好了枪,抬起枪□□击,结果手腕无力,枪枪脱靶,当下差点气得跳起来,又跟林积怄了好几天。

  他怄气起来花样繁复,回家之后先是说饭菜难吃,又说香水难闻,还嫌她把自己养的花浇死了,再过一会连地板都要换掉,等到了半夜,又张牙舞爪地喊着手疼要叫医生,好像真的是怪她一样。其实现在再想,他应该是害羞。

  那之后过了几个月,关霄提前毕业,那张照片就是那时照的。照得并不好,关霄照相总是不老实,这张照片上就是一侧眉挑起,下颌微扬,饱满的嘴唇微微抬起,神色之间有清贵矜雅,又有张扬飞动,一个握雾拏云的富贵闲人。

  他毕业时得到的评语是“最好的狙击手”,但他几乎从没在林积面前开过枪,所以她想不到这样一个人,居然也会害羞。

  林积这一晃神只觉恍然如梦,眼前一闪白光,照片已经拍好了。王还旌招了一下手,几个军校生小跑着过来,听他吩咐完,搭起梯子从墙上取下那张照片。林积别开目光,神色间似乎有几分嫌恶,徐允丞便挡了挡,“都过去了。”

  林积冲他一笑,“照片要多久才能洗好?”

  徐允丞看着她柔嫩的面颊,就像要记住她的脸一样看了许久,最后说:“大概一个钟头吧。”

  军官生们抬来椅子,众人中有些便坐下来谈话。颜泗郁反坐着椅子抽烟,见徐允丞好奇,便和王还旌一起,把军校设施一一讲给他听,这是训练场,后面是沙地,靶纸每天都要更换,这几棵树位置不安全,开春都要砍掉枝丫……

  一个钟头过得极快,照相馆的小学徒戴着报童帽,低头跑过来一一分发照片。徐允丞正在说笑,那学徒便先把一张照片递给颜泗郁,又递给王还旌一张,最后把一张照片戳到徐允丞面前。他头都没回,信手捏住,往回一扯,那学徒却没松手,只开口叫道:“徐允丞。”

  那是一把柔美的女声,声调却低沉,似乎这个名字十分陌生,又似乎是从母胎中便对他熟悉至极。

  徐允丞面上的表情猛地僵住了,镜片后漆黑的眼瞳中竟渗出了几丝扭曲的畏惧。

  同时,陈雁杯仰起脸冲他一笑,又叫了一声:“徐允丞。”

  任何人都没来得及反应,徐允丞的动作快如电光,在眨眼的瞬间中拔枪。有人比他更快,只听“砰”的两声轰响,枪声不知自哪棵树后来,徐允丞拿枪的手臂如同破布娃娃般被枪弹撕扯下来,手指犹自扣动了扳机,打得地上的草皮一片弹动。

  颜泗郁拽着林积就地一滚,远远避开了那片雾一般的血点。徐允丞的喊叫声蓦地尖厉起来,夹杂着恐惧和失序,如同被重返人间的修罗屠杀的蛇虫鼠蚁。他捂住林积的眼睛,“别看!”

  林积其实没有一点要看的意思,在他手掌的阴翳下静静睁着眼睛,听着不远处的声响,白刃一遍遍没进血肉之躯,就像菜场切肉的屠夫一般。颜泗郁在怒吼:“来人!拦住她!把那枪拿走!”

  已经晚了,陈雁杯就是想死。

  隔了许久,陈雁杯似乎放声一笑,又是一声枪响。这次颜泗郁觉得掌心中一痒,林积的睫毛搔过,她紧紧合上了双眼。

  场中稍微一静,颜泗郁迅速放开她,快步走了过去,摘下外套遮住陈雁杯被子弹轰击变形的头脸,又吼道:“叫车!”

  如同墨池投石,人群这才轰地一声忙乱了起来,搜查的、关门的和叫车的纷纷跑了出去。林积扶了扶地,勉强坐起来,腰间酸软得没有丝毫力气,于是开口道:“王叔,劳驾。”

  王还旌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半晌,终于还是向她伸出一只手来。树荫下林积的面容也陷入昏暗,黑西装的阴郁气终于融上脸,王还旌便想起前日她亲自到家里来送酒,是那天没送来的一整箱大臻酒庄自产白玫瑰露。

  林积常遣人来跟他谈入股大臻的事,他自然不打算把林积留到最后,时时筹谋动手,对她递过来的手更是始终推辞。但那次林积亲自来,坐定便开门见山:“王叔,我是生意人,做事没什么规矩,便开门见山。风传这是军座夫人近来最喜欢的酒,王夫人便从大臻的酒庄购置了不少,去送军座夫人,顺便在牌桌上探探口风——其实未必,军座夫人信不过王家,这酒转头便全扔了。”

  刘元邹也好,王还旌也好,除了林积这样用金条当做腿脚四肢扎进海滩上的望潮,没人能在这个世道凭借狗一样的忠心站稳脚跟。没人比他更明白这个道理,他和徐允丞也借着她的手渗透进商盟,但不打算留下林积这样的祸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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