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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夜不熄_它似蜜【CP完结】(238)

  黄煜斐常说这就是记忆中的味道,有时会望着菜谱的硬皮发呆,可他从不主动翻开它们。

  李枳翻阅的时候也是极其小心的,甚至默背下来,为了不把这几沓脆弱纸页带进厨房,染上油污。他只是在用小火煎番薯的时候,在用擀面杖碾鳄梨的时候,感觉到自己切实为抚平黄煜斐的伤痛做出了点什么。

  晚饭后,雨停后,撞在眼前的是硕大而朦胧的赤红圆日,一寸寸被海面吞下。天空辽阔而绚丽,不久便显出稠密的星光。游客区的喧嚣很远,而此间静谧,在无人打扰的沙滩上,黄煜斐从背后抱着李枳,从日落到月升,潮水漫涨,他们没有章法地晃悠。

  李枳曾试图把黄煜斐背起来转圈。他还真成功了,不过立刻被镇压。那人反手就把他扛在肩上,抢劫一样弄回了屋里。

  如此过去数日,平静,潮热,时间恨不得永远停在酒后的下午两点。在这精巧却匮乏的岛屿上,黄煜斐和李枳从未无事可做。总是互相看着,黑色发丝,黑色眼睛,太阳使瞳仁熠熠生辉,倒映着棕榈树的婆娑,如同不尽的初夏。他们太年轻,正如任何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敢疯狂,想疯狂,试过沉在摇滚乐中跳舞,扑在细浪里接吻,甚至彻夜畅谈直到变得忧郁,呼着热气在黎明中抵死相拥。

  之前谈及《霍乱》,黄煜斐曾解释的那种“地域共情”似乎也变得好理解了,几本西语小说中饱含的那些魔力与情愫,正飘浮在一呼一吸之中。他们不愿离开,计划待满两周,再去波哥大和圣玛尔塔消磨春节前的最后一段日子。

  某天黄煜斐神神秘秘地,带着李枳去了岛中央的一个公园。按他说的,这地方以前只是一小片观赏用的可可树林。

  踏过开着紫花的苜蓿地,“这是我的树,”黄煜斐指着一棵枝繁叶茂的老可可树,指它树干上一块半圆形的疤痕,“也是我的地方。没有别人来过这里。”

  “我想爬。”李枳摘掉粗框的椭圆墨镜,盯着宽厚的枝杈,以及合心意的高度,倒是十分直截了当。

  黄煜斐愣了一下,忽然特开心地笑。他眼见着李枳摩拳擦掌,麻利地攀上树干,找了个舒服的杈口靠着坐下了,晃悠着腿,眯眼瞧他:“我是不是跟猴子似的?”

  “我没想到,”黄煜斐也迅速爬上去,并排跟他坐下,“我没想到。”他憋笑重复。

  李枳瞪着他,有点惊异,有点羞恼:“我也没想到!以为哥是老干部型,不稀罕爬树呢!”他又气呼呼地补充:“你这件T恤好几千吧,刮黑了都。”

  “老婆给我洗嘛,”黄煜斐厚着脸皮抵赖,又去搂他,“之所以说是我的树……我以前总缠着阿姐带我在对岸小镇上买小说,然后搭渡船回来,背着阿姐和妈妈躲在这棵树上读。”

  “所以这棵树长得就是能引发人的爬树欲吗,还是咱太有默契了,”李枳好一串大笑,压着黄煜斐在粗枝上仰躺下去,看着浓密的树冠以及青涩的可可果,又问道,“为什么要背着人家看呢?不会小小年纪就学会买禁书了吧。”

  “没有啦,那时候我最喜欢海底两万里呢,”黄煜斐被他头发蹭得下巴痒痒,心也痒痒,“只是买回来的书里面都会夹着革命传单,阿姐不让我看这个,我就藏了几张。”

  “幻想过参加大众革命党?”

  “我觉得青年党更适合我一些。”黄煜斐摘了一颗刚成型的果子,塞到李枳手里,“还幻想过做毒枭,或者帮派首领。戴十串金项链,被全国追杀。”

  李枳闻言说他大傻蛋,攥着那颗油润果实,像在考虑能不能吃。忽地,摒弃了愚蠢想法,李枳哼唱起来。一小段完了,再来一小段,悠扬的旋律,被他清透的嗓子一掠,像风。

  “德彪西的格拉纳达之夜,一首小品,”李枳解释,“就中间到结束那一小乐段,以前弹的时候总觉得该有点什么画面的,现在找着了。”

  这歌声,还有这言语,黄煜斐听得情动。他不经意又笑了,正如这些天的太多次,像个捡到织女的傻小子。

  李枳不算太擅长地绷着脸问:“怎么了?”

  黄煜斐还笑:“没什么。”

  李枳别过脑袋,冲着拂拂的绿叶,也偷乐:“到底怎么了!”

  黄煜斐把他揽住:“真的没。”

  李枳呼了口气,把可可果塞进裤兜,侧身用手臂圈住黄煜斐,定定地盯着他薄薄的眼皮、微挑的眼角,自己就红了脸颊,两片嘴唇亮闪闪地湿着,实在像是索吻。但还没等黄煜斐做出什么反应,李枳就软软地从下巴到人中,舔了他一下。

  “怎么了?”轮到黄煜斐明知故问。

  “亲我呀!”哪知这招儿对李枳基本不管用。

  一个吻,带着草木的清香,阳光的温暖,像颗青涩的糖,如此徐徐地在口腔中铺展它独一份儿的滋味。并没有人担心从树上掉下去,抑或是这样抱着一块摔,也不失为一种生趣。黄煜斐亲的时间不长,他等李枳去找他,李枳就粗喘着压过去,用虎牙顶着他嘴唇靠里的地方钝钝地咬。

  如果有人蠢到问他们要亲多少次才会腻,那答案大概是无穷大。

  那天他们在树上待到快落雨才回去,只见老何兴冲冲的。他找到一种很难买的紫色芒果, 李枳知道这玩意,丈母娘的菜谱里有一道黄煜斐特喜欢的芒果派用它做才是最好。他和老何语言不太相通地彼此吹捧一番,大概是有点得意忘形了,一手抱着橄榄球大的芒果,一手抱着一小堆硬皮本,正准备坐在沙发上研究,却一下子没拿稳,漏了三本下去。

  纸页打开,散落在地面上。

  李枳心里抽了一下——这些菜谱对他来可以说是圣洁的,默念着“对不起”,他安顿好芒果就去捡,却无意间在压在最下面那本的纸张上看到了似乎不是菜谱的东西。

  那是从最后往前用的几页,娟秀的繁体字,极有风韵,墨色用的却是灼目的鲜红,莫名给人一种歇斯底里的观感。开头就是日期,应该是他母亲十多年前的日记,或者随笔?李枳这样想着,咬住嘴唇,本能使他亏心又小心地读了下去,就一直蹲在那儿,甚至忘了坐上沙发。

  短短三页而已,但读的时候,李枳眼中滚落硕大泪珠却不自知,直到洇上纸页,他才一个激灵,垮塌般抹脸,满手的湿。尖锐的寒冷刺入额头,浓稠的泪水糊下来。这简直是咒语,最凶的咒,他不住想,还差几行就看完了,李枳早已抑制不住地发起抖来,砭骨冷意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太阳穴突突地跳。心中甚至来不及感到疼痛——这一切太突然,使李枳一种应激的趋于盲目的状态,他努力聚焦,想把最后的记录读完。

  一双手却忽然覆上他的肩膀:“你哭了?”

  黄煜斐的声音就在耳后,和他掌心温度一样柔和,把李枳拉回人间。

  但他实际上是李枳此刻最不想看见的人。怎么会,凭什么,为什么!到底什么错了!李枳在心里发狂般质问上天,跳起来,“砰”地合上笔记本。他无措地看向黄煜斐,急惶惶道:“没啥事儿,我,我去做芒果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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