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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的囚徒_师小札【完结+番外】(19)

  昏迷中我脑子里反复出现这段诗。

  醒来已经在监狱医院里,躺在病chuáng上,头上缠着绷带,鼻子上裹着棉布,因为qiáng烈呕吐严重损伤了胃肠,近期只能吃流食。

  我静静地躺在病chuáng上,这个房间和监室有着不同的气息,这里的空气似乎不那么浑浊。chuáng边有大窗,窗外的景象提醒我已经快四月了。一朵朵嫩huáng的小迎chūn花密密地缀在绿枝上,别致可爱,透着一些清香。还有团团簇簇淡红色的杜鹃花,那样绮丽多姿。我想起在乡下外婆家的日子,郁郁葱葱的山头上遍布着杜鹃花,相互依偎,相互辉映,我穿着布鞋在山路上飞跑,后面跟着徐徐走来的外公,“小心点,小心摔着。”我回过头去朝外公吐舌头。

  我像是瞬间离开监狱般,有种释然的感觉。长期来的压抑,苦闷在这一刻有些悄悄地宣泄开来。我有一种错觉,我又获得了自由。最最宝贵的自由。

  顿时明白了安迪在有阳光的中午坐在露天阳台上和室友一起喝啤酒的酣畅之感。为了这瞬间脱离枷锁,怀抱蓝天的快乐,什么代价都是值得的。

  我对着窗外,露出一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

  这是我来到监狱后第一次笑。发自内心,不由自主的。

  在这里我度过最安宁的六天。每天可以静静看着窗外几个钟头,几乎是要将景象刻在脑子里。早中晚都是喝粥,很稀薄的粥,简单地配着咸菜吃,但出乎意料的好吃。chuáng头有只小收音机,打开后调到音乐频道,太久没听到音乐了,像是一个婴儿第一次听见母亲的细语,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美好的声音。另一些碎碎的新闻提醒我还活在这个喧嚣热闹的城市。

  医务人员很冷漠,每天来为我换药检查后就走人,但这样也好,我可以安静地一个人呆着。窗外那只有宝蓝色小尾巴的鸟时常逗留在美丽的牡丹花上,然后用嘴啄啄自己的羽毛,它一天要飞来四,五次。我开始希望下辈子做一只鸟,至少有自由,没了自由,人和禽shòu生畜没有分别。

  伤好后离开了这里,我很舍不得这份安宁,但容不得我贪婪,我是个罪人,我在这里的任务就是赎罪,忏悔。

  因为这次事qíng闹得比较大,我被重新分配到另一个监室。

  有点胆战心惊地走进第八监室,拿着包裹的手指冰冷冰冷的。

  gān警一开门,我慢慢走了进去,看见chuáng铺上半躺着一个微胖的男人,正在偷偷吸着烟。他一见gān警来就咧开嘴打个马虎眼,gān警咳了两下,关上门出去。

  他又缓缓地吸上了。

  我慢慢走近他,不重不轻地开口:“大哥,小弟苏小冬,捅人一刀进来的。”

  他微微笑了笑,摆摆手:“罢了,这里没什么大哥,叫我张明就好。”

  我开口:“张大哥。”

  “捅人一刀?判了几年?”

  “七年。”我心里一寒,始终不能面对这个沉重的数字。

  他弹弹身上的烟灰,“七年?其实也还好,呆惯了日子就好过些了,咱这个号,属你年数最少了。”

  我缓缓移开眼,看着四周的人,有的很老相,有的很年轻。大家都麻利地做着火柴盒,编织糙帽。突然眼睛被钉住,看到最里面一个清瘦的男孩,他长的非常漂亮,绝对是那种放在人群里都可以马上显眼的。

  这些人看上去都还比较和善,我心中一块石头轻轻落下。

  “你就睡最里面右边吧。”张明指指手。

  “我睡这里就好。”我站在蹲便器旁,新来的人不都是睡这位置的吗。

  “不,不用了,你就睡那,我这人事多屎多,这儿方便。”张明笑笑。

  我轻轻说了句谢谢,拿着包裹走到最里面去。

  就是那个非常漂亮的男孩对面。他看见我微微笑笑,然后继续做火柴盒,我看见他的墙上还挂着一幅书法字,字体娟秀。

  我拿出包裹里的东西,慢慢整理起来。

  原来监室也有好差之分,好比学校里的A班和C班。这个第八监室真的文明很多,我从最初的战战兢兢中渐渐平静了许多。

  监狱里总有些人是不明不白地进来的。像一个长招风耳的瘦男人,他进来的原因让人匪夷所思,起因是他一朋友甲托他打电话通知朋友乙晚上在断河桥见面,没料到那个甲布了个陷阱杀死了乙,并将乙的尸体扔进断河里。结果招风耳成了共犯,莫名其妙地进来了。刚进来的那几天招风耳整天哭爹喊娘,几yù崩溃,同伴劝他想开点,就当买个教训。用青chūn生命买这么个教训,想想心都滴血。

  张明打趣道:“看,这才是真正的冤案呢,你小子好歹也是实实在在地捅了人一刀。”

  我无语,继续低头做火柴盒。这个世界真是光怪陆离,让人匪夷所思,上一秒可以在马尔代夫晒日光浴,下一秒就被海啸卷走了。这个世界也总是充斥着悲哀和无奈,一些劫数是怎么逃都逃不开的。

  第40章

  渐渐地熟悉了这个监室的生活。

  这个监室里领头的那个微微发胖的男人是张明,他是个经济犯,因商业盗窃罪进来的。成天笑嘻嘻的那个又矮又黑的男孩和我年龄相近,叫毛军岩,是因盗窃罪进来的。沉默不语,老实木讷长的像鲁迅的大叔是个政治犯,也许说了些不该说的就进来了。那个长的非常漂亮的男孩叫薛玉麟,看上去十分乖巧,怎么看怎么像个好学生,后来才知道他在父亲的饭里下了老鼠药,以故意杀人罪判刑,整整12年。

  在这里,每个人都有苦衷,好象都是迫不得已才犯罪的,但事实上人人都是罪人,都没有任何理由和借口逃避赎罪。

  周二,开荤。使劲捣了捣那堆大白菜叶,终于看见细细的一丝一丝的牛ròu条窝在里面,顿时胃口大倒,垂头丧气地扒着白米饭。

  突然一双筷子夹着一堆牛ròu丝在我饭碗里,抬头一看,是那个漂亮的薛玉麟。

  “不,我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我很不好意思。

  “没关系,你刚病了一场,应该多吃点。”他淡淡地笑,露出细白的牙齿。

  他笑的真好看。我不再拒绝,忙说谢谢。

  “这个你也吃点。”薛玉麟扯开一包榨菜,用筷子分我了一些。

  “谢谢,谢谢。”我有些感动,虽然只是小小的榨菜,但是对吃厌油腻腻的大白菜的人来说还是很慡口的。

  “这些榨菜,酱瓜在超市里都可以买到的,你没买过吗?”薛玉麟问我。

  “没有去过。”我有点不好意思,进监狱那么久,一直是灵魂出窍的状态,很多日子都不知道是怎么过的,连最基本的监狱超市我都没去过。

  “下次我们去的时候叫上你。”他又漂亮地一笑。

  “哦,谢谢。”我感到心里一股暖流,进监狱这么久头一次有人关心我。

  “那个超市里还有卤鸭子,我们整天攒钱计划去买。”那个叫毛军岩的男孩大声嚷着。

  “超市里的东西比外边的贵一倍,那种真空包装的卤鸭子要四十多一只。”薛玉麟笑笑地提醒我。

  “没法子啊,谗啊,再下去舌头都木了。”毛军岩拨着碗里的大白菜,“等积够了钱就去买只回来吃,大伙分着吃。”

  “得了吧,一只眯眯小的鸭子,皮ròu不分,分到最后一个,只剩一个鸭屁股。”张明抽着烟,皱皱眉。

  “张明大哥,买来第一个孝敬您,扯个鸭腿给你。”毛军岩笑着拍马屁。

  “去,去,要孝敬我买包烟就行。”张明轻轻拍了下毛军岩的头。

  我突然被这种有些愉悦的气氛感染了,面前这些刚刚认识的人好似家人一样,给我一种亲切友好的感觉。

  “想吃鸭子还是让家里带的好。”我说。月末还没几天了,我可以看见我的父母了。

  “我们父母早不在了,每月的钱都是监狱打零工所得的。”薛玉麟淡淡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好尴尬,连忙道歉。

  “没事。”他朝我笑笑。

  突然心里一阵酸涩,我还有父母等着,这是最大的jīng神支柱,可是他,即使熬到出狱,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监狱里,我连安安稳稳地活着都成问题,更别说什么打零工了,根本没那承受力。

  吃完饭,大家照例接受书本教育。等回到监室已经九点了,四月的天气终究是有点寒的,我哆嗦着去打水,才想起那只破破的热水壶昨天已经爆掉了。诶,今天不能用热水洗脚了。

  “你不去打水吗?”薛玉麟走过来问我。

  “我热水壶爆掉了,忘买新的了。”我无奈地说。

  “我有两壶,替你打一壶。”他说着又拎起一壶。

  “不,不用麻烦了,我忍忍就好了。”我连忙谢绝。

  “没事,举手之劳么。”他说着就拿起两壶水走了出去,细长的手臂白嫩嫩的,一点也不像是在这里呆了两年的人。

  托他的服,我泡上了热水脚,水一点点浸透我的脚,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暖意,在那个恶魔般的第三监室里,我一次也没泡过脚,每天冰冻着脚蜷缩在蹲便器旁艰难地入睡。

  他也在我对面泡脚,他的脚形很漂亮,白净透明的皮肤,我再看看自己像一层jī皮的脚,叹叹气。

  “你可以抹点雪花膏在脚上。”他笑着对我说。

  “啊?哦,我没有的。”我回了神,对着他那张jīng致的脸。

  他缓缓地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小瓶红盖子的东西递给我,“你等会就可以搽点。”

  “不,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真的不能再接受他的帮助了。

  “拿着吧。”他倾过身来塞在我手里。

  “我,我,谢谢你。”我有点结巴,心里太感动了。

  “你好象什么都没有呢,既然已经到了这里,就要好好生活,这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又笑着说。

  “好的,谢谢你。”他说的没错,我已经到了这里,什么都该认了,不要再混沌迷糊下去了,该怎么活还是要怎么活的。

  我擦完脚,打开那瓶雪花膏,慢慢抹在脚上,这个味道很熟悉,好象是以前外婆用过的一种很老的款式。

  用完后我把雪花膏还给他,他已经躺在chuáng上,手里捧着一本散文集,悠悠地看起来。周围很安静,有人小声地开着收音机,有人悄悄地在写些什么。我合上被子,看着头上大大的白炽灯,心想今晚应该可以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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