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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麟纪_师小札【完结+番外】(68)

  世间的qíng感就是如此,不停地错失。

  冬日,气温一天比一天低,乔岫藩坐在壁炉前,看着耀眼跳跃的火焰,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

  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他第一次遇到玉麟,那是个清瘦漂亮的大男孩,皮肤白皙,两只眼睛和小鹿的似的,黝黑清亮,身上是清慡的味道。

  从玉麟的笑容里,乔岫藩感受了阳光的温度。

  为自己撑伞遮雨却淋湿了自己的玉麟,为自己细细擦拭头发的玉麟,吃着甜甜圈,像只可爱的小动物的玉麟,微微踮脚亲吻自己的玉麟,勇敢执意地向自己表白的玉麟,受伤后落寞无助的玉麟,陪在自己身边细心照料的玉麟,在工作上从容不迫,措置裕如的玉麟,一脸宽容,善解人意的玉麟……

  乔岫藩眼前出现了很多张面孔,但最终重叠在一起,那就是一直放在自己心里的玉麟。

  这样美好的玉麟,自己却让他伤心了,乔岫藩的心突然如锥刺般疼痛,愧疚,自责,难过,思念,种种复杂的qíng绪缠绕自己。

  他静静地坐在壁炉边一夜,直到最后一点火星子灭了,只剩黑色的灰烬。

  他慢慢起身,走进洗手间,竟没有认出镜子里憔悴无神的面孔是自己的。

  慢慢摸摸自己的鬓发,像看错眼似的,白色蔓延到了前面。

  乔岫藩苦笑,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倾泻而出,他只觉眼睛酸涩,胃里翻腾得难受。

  最终还是病了,躺在chuáng上,乔老太在一边照料。

  “来,喝点白粥。”乔老太将热腾腾的粥递给儿子。

  乔岫藩慢慢地喝着,喝完后擦擦嘴角,转头看窗外。

  “这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乔老太看着窗外银装素裹的世界感叹。

  “不知道雪停了后玉麟会回来吗?”乔岫藩轻轻地说。

  乔老太一怔。

  “也许不会吧。”乔岫藩低落头,唇色苍白,微微咳嗽两声,“妈,我是不是已经失去玉麟了?”

  乔老太刚要说什么,乔岫藩又轻轻地发出声音。

  “我不能没有玉麟。”

  乔老太只是将盛粥的碗从儿子手里接过,悄悄地搁在桌子上,起身出去,将空间留给他。

  乔岫藩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世界,一言不发。

  一场病后,事务所里的事一团乱,层层叠压的文件,而乔岫藩却再也无心打理那些。

  穿上竖领大衣,将行李箱装进车子后座,雨刷缓缓启动,将粘在窗上的积雪抖落至地。

  车子行驶在路上,慢慢远离这个喧嚣的城市。

  这个小镇美丽得似桃源琼瑶。

  粉墙,瓦屋,渔舟,柔橹,这里就是玉麟生长的地方。

  乔岫藩摘下黑色皮手套,放下行李箱,慢慢看着这个地方,耳畔是琴韵书声,叫了辆人力车,到了住的地方。

  是当地人家的房子,供外来客居住,夫妻俩非常好客,热qíng地招待着乔岫藩。

  镇上到处可见积雪,层层叠叠,还有一个个雪人,是两个扎着小冲天辫的孩子堆成的。

  乔岫藩走在江边,两三个老人穿着蓝黑色的棉袄,两手叉袖,说话时都是浓浓的白气。

  江面上有两艘乌篷船,戴着油豆腐帽的船夫一见乔岫藩一身外来客的装扮,立刻笑盈盈地问是否要坐船玩玩。

  乔岫藩微微笑笑,慢慢走上船,俯身进入有些偏矮的船内,船夫佝偻着身子,划起船来,嘴里叼着很老式的烟斗,吐着淡薄的烟圈。

  江的两岸是各种店铺,食品店铺,手工艺店铺,丝绸店铺,还有大大小小的茶馆和酒肆,挂着金huáng色的锦旗,耀眼地刻着“酒”字。

  “这个地方很漂亮。”乔岫藩轻轻地说。

  船夫只是笑笑,眼角边满是褶皱,又从容地吐出一个眼圈。

  乔岫藩低头看看绿波dàng漾的江水,这个季节,一些平时欢悦的小鱼儿都藏匿起来,整个江水平静得有些凝重。

  玉麟小时候也会坐在这个船上,伸出小手去摸那滑溜溜的小鱼,睁着大眼睛,笑得可爱吧?

  乔岫藩的脑海里浮现出小玉麟可爱乖巧的模样。

  弃舟上岸,乔岫藩静静地看着着一片朴实的黑白房子,飞檐翘脊,像一幅幅水墨画。

  附近的一条悠巷,暗绿的苔藓成片,cháo湿,yīn晦,却充盈着勃勃的生命力。

  乔岫藩蹲下身来,看着这片暗青色的墙,延伸上去是湛蓝的天,这里的天色很美,澄澈,湛蓝,和喧嚣的大城市的天是截然不同的。

  澄澈得像是玉麟的眸子。

  一个幼童穿着棉布鞋,小手端着瓶装的huáng酒,正小心翼翼地往里弄的房子走,走过乔岫藩身边,天真地笑笑。

  乔岫藩也笑笑,这样一个可爱的孩子,玉麟小时候也是这般吧,粉雕玉啄,巧心玲珑的。

  这里的一切都有玉麟的影子,这里的一花一木,一墙一瓦,都是玉麟的味道,想着,乔岫藩的心感到一种温暖。

  寻家问户,找到玉麟住的老房子。

  老房子青瓦白墙,年代已久,住着一家外地人,家境殷实,想来是喜欢这桃源琼瑶之地,携妻带子而来,看云卷云疏,过着淡泊却丰实的日子。

  轻轻敲了门,乔岫藩礼貌地问有没有一个叫玉麟的男子来过此地。

  得到的答案是没有。

  “哦。”乔岫藩沉吟半晌后微笑,“谢谢,打搅了。”

  “没事的。”男人善意地笑笑,“天黑了,路口有积雪,小心滑倒。”

  乔岫藩慢慢走出巷子,皮鞋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雪清新的味道传入鼻尖,又是玉麟的味道,他离自己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几乎找了整个镇子,都没有找到玉麟。

  问及的人都摇头,说没见过这样一个漂亮温和的男子。

  走到一家编织艺的店铺,里面全是用棕榈叶,玉米叶,麦秸杆编织的玩意,乔岫藩一眼就看见了那只栩栩如生的蚂蚱。

  “喜欢吗?全是手工艺的。”老板善意地笑笑。

  乔岫藩小心地将那只蚂蚱握在手心里。

  “我要这个。”

  “就要一个吗?”

  乔岫藩点点头。

  “算了,送你吧。”老板笑笑。

  这里的人朴实无华,对物质看得极淡,乔岫藩笑笑,不拒绝老板的待客之道,将小蚂蚱放在西服的口袋里,静静地贴在胸口。

  石桥,小弄,廊街,瓦屋,都找不到玉麟。

  五六天中,又下了一场雪,鹅毛纷纷,温度骤下。

  慢慢走在积雪上,乔岫藩突然停步,这一刻的茫然是带着恐惧的,第一次有一种qiáng烈的不安搅动着他的内心。

  他从未如此不安过。

  他害怕自己会永远见不到玉麟,永远失去他。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闪过,乔岫藩心一怔,立刻涌出相反的声音:不,不会的,但片刻后,他静静闭上了眼睛,承受着这样一个可能的事实带来的刺痛。

  离开小镇的那天,天空放晴,又是澄澈如洗,像玉麟的眸子一样漂亮。

  玉麟(终)

  冬去chūn来。

  玉麟还是没有回来。

  乔岫藩一直在找玉麟,但没有结果,他知道玉麟是在躲着自己,不想面对自己,当一个人真心要离开另一个人的时候,怎么找也找不到。

  每个月,乔岫藩都到养老院去看玉麟的外婆,给她买东西,喂她吃饭,给她洗脚。

  “外婆,你告诉我,玉麟小时候是什么样的?”乔岫藩边给外婆洗脚,边抬头微笑地问。

  外婆没有回答,只是傻呵呵地笑。

  “应该是很懂事的。”乔岫藩低下头,自言自语起来,“大眼睛,瘦瘦的个子,很乖的样子。”

  外婆依旧不说话。

  “玉麟应该来看过您吧。”乔岫藩顿了顿手,续道,“是吧。”

  外婆的脚在水盆里乱搅,一时间水全泼在乔岫藩的衣服上。

  乔岫藩慢慢擦gān净衣服,陷入沉思。

  出了养老院,乔岫藩让司机将车子开回去,自己慢慢走在街道两边散步。

  今年的chūn天总是多雨,乔岫藩走着走着,毛衣上洒落了零零雨丝,细蒙蒙地扑在肩膀上,他想起那次,玉麟撑着伞急着赶出来为他遮雨,却不顾淋湿了自己,以至于那双白色的球鞋浸渍在水中。

  “玉麟。”乔岫藩喃喃道,“我好想你。”

  沿路走着,每个陌生的行人都不是玉麟,没有那双明亮的眼睛,没有那头柔软的黑发,没有那清瘦的身影。

  乔岫藩置身在庞大的人群中,只觉得寂寞无处可躲。

  原来这个世界有没有玉麟,真的是不一样,没有玉麟的世界是苍茫,颓然的。

  这个年纪的男人,如乔岫藩,从来都以为qíng感不是在生命中居首位的,遇到了对的人是幸运,遇不到也只是微微感叹,然后继续生活。

  没料到,qíng感对这个年纪的男人来说仍是致命的,如水,如空气的qíng感,没有了,任何人,任何年龄的人都会萎谢。

  不用再去分辨这样的qíng感是不是爱qíng,这样的qíng感本身就比爱qíng致命。

  乔岫藩在橱窗里瞟到自己的脸,越来越多的银色发丝,憔悴疲乏的眼神。

  走着走着,人声鼎沸的餐馆排着长队。

  陶思仁的餐馆生意越来越好。

  乔岫藩走进去,早已没了位置,看看靠窗的位置,那个位置曾经是属于自己和玉麟的。

  触景伤qíng,乔岫藩转身离去。

  走了没几步,身后有人叫他。

  乔岫藩回头,原来是陶思仁,他从熙攘的客人中穿出来,有些气喘吁吁。

  “乔老板。”陶思仁笑着。

  “生意很好,很忙吧,我想尝尝新菜都没位置了。”乔岫藩微笑。

  “是啊。”陶思仁擦擦额头上的汗。

  两人对视,彼此微笑,静默了会后,乔岫藩开口:“你见过玉麟吗?”

  陶思仁一怔,随即摇头:“去年他来找过我,说是要回老家看看,和我告别。”

  “哦,是吗?”乔岫藩面露失望。

  “怎么了?他还没有回来吗?”陶思仁问。

  乔岫藩不语,半晌后开口:“我想我是失去他了。”

  陶思仁一惊:“怎么会……

  “是我不好,没有珍惜。”乔岫藩笑笑,“我的确配不上他,所以他……他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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