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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期如梦_匪我思存【完结+番外】(45)

  她叫过侍者结帐,他很绅士的替她拉开椅子,并且问:“你自己开车来的?太危险了,我送你回去吧。”

  她很想拒绝,但找不出正当的理由。

  在路上他很沉默,并未问起她为何不告而别。他的电话响起来,他说了声对不起,将车先停到一旁然后接电话。晨珏无所事事,只得从后视镜里端详他,他瘦了一点点,也许是因为她长太胖了的缘故,所以觉得这世上的人都瘦,而她挺着大肚子,已经习惯了像恐龙一样大摇大摆,占据太多空间。

  接完电话他继续开车,一直将她送到,并且替她停到车位里,她在心里想,是不是得再搬一次家。

  但已经这样不方便,她实在没jīng力再搬一次家,每天除了吃,就只想睡觉。

  孩子比预产期提前半个月降生,是个男孩,折腾她整整六个小时,真的是筋疲力尽,当助产士把孩子抱给她看时,她亲吻那红彤彤的小脸,觉得一切辛苦都是值得。

  再次遇见容博的时候,她正抱着小海从急诊室出来,她心急如焚抱着孩子要去取药,匆匆走出来,结果遇见容博。

  他是到医院来探望病人,遇见她与小海,不由十分意外。

  两个人还是伫足jiāo谈,他问:“孩子不好吗?”

  她没来得及答话,手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他把小海接过去,让她接手机,她十分感激,也来不及道谢。电话是助理打来,公司最近是多事之秋,合伙人与她意见相左,许多事qíng令她头痛无比,她耐心已经快消磨殆尽,只能尽量的安排:“我三个钟头后回公司。”

  匆匆挂断电话,又接过孩子,向他道谢。他问:“怎么你一个人带孩子来医院?”

  她说:“家里的保姆请了假,回安徽老家去了,真是越忙越添乱。”

  他替她拿处方,并且去取药,小海不肯打针,哇哇大哭。她耐心哄着孩子,最后还是他把自己手机拿出来给小海玩,才算哄得他没有哭了。总算打完了针,她重重松了口气,又向他道谢,这才抱了孩子离开。

  小海伏在她的肩头,小脑袋一直昂着,她只惦记着公司的事qíng,轻轻拍着孩子的背,步履匆匆的穿过走廊。

  一直快走完走廊了,小海突然叫了一声:“爸爸!”

  童音清脆响亮,整条走廊的人都不由望过来,她本能的回头,却看见容博站在原来的地方,他竟然还没有走,正站在那里望着她们,听到孩子的叫声,他似乎一震。

  “爸爸!”

  小海又叫了一声,伸出胖乎乎的小胳膊,她心头一震,抱着孩子加快脚步,小海在她身上扭:“要爸爸。”

  她从来没有教过孩子“爸爸”这个词,也许是保姆教的,可是家里连容博的照片都没有一张,她也从来没在孩子面前提过容博这个人,她不知道孩子怎么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只觉得心慌气短,连步子都乱了。孩子却带了哭音:“爸爸!要爸爸!”

  她几乎是逃到车上去的,刚刚启动了车子,容博已经追上来,“砰”一声两手已经撑在她车前盖上,拦住了车子。刚才走得太快,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隔着挡风玻璃,可以清楚的看到他也在喘息。他的目光犀利而森冷,她下意识抱过孩子,紧紧的拥在怀中。

  他终于拉开车门,声音还算镇定:“你下来。”

  小海在她怀里探出头,像只无辜的jī雏,而她就像是护雏的母jī,全身的羽毛都已经竖了起来:“你想gān什么?”

  他终于失态,咆哮:“那你告诉我你都gān了些什么?”

  母子两个都吓坏了,她本能的身子一缩,孩子哇一声哭了。停车场里有人在往这边张望,他用手按在额头上,过了几秒钟终于冷静下来:“对不起。”

  小海还在哭,乌溜溜的眼睛湿润润的,小嘴扁扁,望着他。

  他一直觉得不对头,从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不对头。总觉得这孩子眼神很特别,目光像是软软的,可以一直让人软到心坎里去。他并不是喜欢孩子的人,但不知为什么,今天一看到这孩子就觉得心软。起初只是觉得大约是这孩子实在长得可爱,可是后来看着晨珏抱他走,他竟然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孩子伏在晨珏肩头,眼巴巴一直望着他,那小模样可怜到了极点,他形容不上来那是怎么样一种感觉,只觉得仿佛是牵肠挂肚,他眼睁睁看着孩子,孩子也眼巴巴一直看着他,一直渐渐的远了,快要走得看不见了,谁知孩子竟然突然会叫“爸爸!”

  那一声仿佛一道电光,劈开沉寂的黑暗,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海中一闪,他不知是愤怒还是兴奋,是茫然还是惊觉,只是一口气追上来,当隔着挡风玻璃,看到她惊惶失措的表qíng,他突然明白,自己猜对了。

  花园里种着郁金香与英国玫瑰,在绿丝绒似的糙坪上,形成大团大团绚丽的颜色,从一扇扇rǔ白色的落地长窗望出去,像是一幅水彩画,明亮而愉悦。

  容博微微有些失神。

  有亲切温柔的声音叫他的字:“博予。”

  除了最亲密的几位长辈,很少有人会叫他的字。他回过头来,微笑:“妈。”

  容夫人在家穿得十分闲适,颈中只系了一把珠链,珠光圆润,叫容博想起小时候,母亲有一条项链断掉,珠子滚在地毯上,到处都是,他帮忙一颗颗捡起来,装进盒子里。

  圆而凉,在掌心里。

  容夫人微笑:“你这阵子像是有心事。”

  “公司的事qíng有一点忙。”

  容夫人长久的凝视他:“是么?”

  他没有作声。

  “你父亲明天从香港回来,如果有时间,安排岑小姐与我们见个面,方便吗?”

  容博觉得有些意外,但仍旧没有作声。

  “有人偶然两次遇见你带同一个孩子吃饭,还有人上周见到你买了不少玩具。”容夫人闲适的往牛奶中加红茶:“为什么不早一点对我们说?我与你父亲,似乎并不是不开明的家长。”

  容博终于说:“事qíng比较复杂。”

  容夫人有疑惑的表qíng。

  “她坚持不让我打扰到她与孩子的生活。”

  “你难道没有向她求婚?”

  “我很有诚意,但她拒绝。”

  容夫人微微意外:“为什么?”

  “她只是看中了我——她也不是看中了我,她就是看中我这个人。”容博第一次觉得自己难以表达:“或许是我犯了错误,令她误会我想得到监护权,其实我只是觉得应该承担责任,当我得知这一切的时候,我就应该承担道义与法律上的责任。可是她十分反感与抗拒,我们没有办法协商。”

  容夫人缓缓的放下茶杯:“那是容家的孩子,而且是长房长孙。”

  容博终于叹了口气:“妈,您当年毕业于剑桥圣三一学院。”

  “但我是中国人,我们家是中国家庭。”容夫人十分不以为然:“你父亲十分震怒,我不认为你可以逃避他的责罚。”

  容博想到不怒自威的容之余就头皮发麻,容家家教严格,虽然百年来数世子弟皆从西式教育,但仍有所谓家法。阮正东就总是笑话他:“就数你们家规矩最大,哪像我们家老头,想打就打,打完就算。令尊每次动手之前,还让你背家训,打完还得背。”

  家法是藤制的软鞭,容博仿佛已经听到鞭子击在空中忽忽虚响,这次是大错,父亲没可能手下留qíng。

  没想到他以三十高龄,还得吃这样一顿家法。

  “再去和岑小姐沟通一下,我们想见见孩子,她应该能理解吧。”

  容博觉得非常头痛,因为很难联络上岑晨珏,她的秘书永远说她在开会,手机也关机。

  他认为她非常有可能再次逃掉,就从他的眼皮底下。

  他下定决心,在她公寓楼前一直等到午夜,终于等到她回家。

  她从车上下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公文包,只得用手肘去关车门。他连忙下车去,她见到他自然有点不高兴,可他十分自然的接过熟睡的小海。

  孩子睡出了一点点汗,额发濡湿,看着格外乖巧,抱在怀里沉沉的。

  电梯里只有他们抱着孩子,她脸上也有深重的倦意,忍住呵欠。

  她住的地方很jīng致,孩子的房间布置的更是妥贴,他弯腰小心翼翼将孩子放入小chuáng,再盖好被子。孩子舒展四肢沉沉睡着,其实长得有六七分神似他,轮廓分明,有容家特有的挺直鼻梁,睫毛秀长浓密如女孩子。

  她在客厅打开笔记本做公事,明显的逐客令。

  “我们谈谈好不好?”他也觉得困倦,也许是夜深人静,也许是这事qíng困扰他实在太久:“我父母得知了这件事,他们想见见孩子。这礼拜六你有空吗?”

  她停下触摸板上的手指。

  “我并不是要争监护权,”他的声音低下去:“只是我的家庭十分传统,所以我的父母很渴望能妥善的解决这件事qíng。”

  她仍旧不作声。

  那天他说了很多话,把谈判桌上的技巧基本上全用遍了,但完全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一直qiáng打着jīng神,可是最后还是睡着了。

  他已经连续四十多个小时没有睡眠,去她家之前,刚刚处理完公司在日本的贸易纠纷。

  那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才发现身上盖着毯子,就那样歪在沙发里。

  天还没有亮,但他素来都是这个时间醒,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怔,轻轻走去房间看孩子。

  小海睡得正酣。

  他不知道自己在房间门口站了多久,直到听到身后有人说:“周六我有时间。”

  她也刚刚起chuáng,还穿着睡衣,他不是没见过她穿睡衣,可是无端端就觉得紧张,于是连说话都觉得不利索:“哦……那真是谢谢,洗手间借用一下,我还得回公司上班去。”

  小海醒来见到他十分高兴,跟他一块儿吃早餐,然后非得缠着要他送自己去幼儿园。

  趁着晨珏不注意,偷偷告诉他:“幼儿园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只有我没有,现在我也有了。爸爸,你跟妈妈离婚了是不是?那你们什么时候再结婚?”

  他心中抽痛,越发觉得舍不得。

  那天他上班迟到四十分钟,下午到了四点多,又扔下大堆公事全jiāo给助理,自己开车去幼儿园接孩子放学。晨珏本没想到他会去,却也没说什么。两人带着孩子吃完饭去看木偶戏,结束时已经很晚了,回去车上小海已经一个呵欠连一个呵欠,口齿不清却还说:“爸爸,明天你还送我上幼儿园……”一直等到他答应,才渐渐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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