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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甃沉/来不及说我爱你_匪我思存【完结+番外】(48)

  他便半蹲下来,让她伏在他背上,他背着她慢慢往外走,她收紧了手臂搂着他的脖子,柔声叫道:“沛林。”他嗯了一声,她知道他此时是最好说话的时候,自己哪怕要天上的月亮,他也定然会答应的,于是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说:“我爸爸这一阵子身体不好,生意又难做,我看他头发都白了好些,我听说军需处要买一批军粮,jiāo给他去办,让老人家也发笔小财,好不好?”

  他并不答话,她又低低叫了声:“沛林……”语气娇柔婉转:“好不好嘛?”

  她身上的香气淡淡的氤氲在身畔,她在叫他的名字,那样低,那样柔:“沛林……”他有什么不肯答应?他还有什么不肯给她?他背着她拾阶而上,青石板的山石砌,弯弯曲曲的从林间一路向上,她紧紧的搂在他颈中,头顶上是一树一树火红的叶子,像是无数的火炬在半天里燃着。又像是chūn天的花,明媚鲜妍的红着。天色晦暗yīn沉,仿佛要下雨了,铅色的云低得似要压下来。他一步步上着台阶,每上一步,微微的震动,但他的背宽广平实,可以让她就这样依靠。她问:“你从前背过谁没有?”他说:“没有啊,今天可是头一次。”她将他搂得更紧些:“那你要背我一辈子。”

  他脱口答应她:“好。”

  她调皮的轻轻吻在他的耳上,微温的热气呵在他颈中,她紧紧的搂着他,这依恋让他安心,明明知道这一世她都是他的,都是他的。

  [番外]《小凤》

  乌池的雨季yīn冷cháo湿,大雨哗哗的下了几天总不见放晴,屋子里的桌椅地面都生出一层础然的水意,背yīn处更几乎长出蘑菇来。院子里的青砖地生了滑腻的青苔,小凤一手提着茶壶,一手打着伞,不留意就滑倒摔了一跤,衣服湿脏了不算,茶壶也摔碎了。

  那只青花大茶壶还是爷爷留下来的旧物,小凤心下懊恼,把抽屉里的钱拿出来,零零碎碎的几毛几分都凑起来,盘算着买只新茶壶总得要七八块钱,不由得叹了口气。

  雨越下越大,远处的永江在腾起的水雾里成了朦胧的一条长长白带子,江上的轮渡早就停了,无数大小的船泊在江边,星星点点,远远望去,倒象是白带子上的绣花,只不成个样子。

  有个人站在门外檐下避雨,因为雨势太大,一件灰色的夹长衫已经湿了大半,这几年倒是很少有人穿长衫了,除了守旧派的老先生,或是学堂里教书的先生。年青人都赶时髦穿西服,哪怕买不起西服的人家,也教裁fèng做一件中间开襟的新式衣服穿。

  她见那人长衫下摆都在滴水,心有不忍,于是招呼:“先生,请进来坐吧。”那人恍若未闻,屋外的雨下得正大,哗哗如倾,想是没听见。于是她从柜台后走到门口,又招呼了一声:“先生。”

  那人这才慢慢转过脸来,年纪瞧着倒并不甚大,只是两鬓微霜,眉峰略略皱起,望了她一眼,倒似并无悲喜之色。

  小凤道:“这样大的雨,先生屋里坐吧,等雨下小一些再走。”

  他见屋子里摆着几张桌椅,收拾的很gān净,原来是间小茶铺,于是点了点头,转身走进来,拣了临窗的一张桌子坐下。小凤见他神色恍惚,怕他是受了凉寒,于是将灶下的炭挟了几块放在火盆里,端来放在他足边,说道:“烤一烤衣服吧。”又去沏了一壶滚茶来,替他斟上一杯:“喝杯热茶,驱驱寒气也好。”

  他没有动,只说:“我没带钱。”

  小凤笑道:“不要紧,行路在外,谁都有个不方便的时候。这茶我请你喝,不要钱。”

  他漫应了一声,说:“那你这样做生意,岂不亏大了。”

  小凤说道:“这点小生意,平常多亏左邻右舍照应,再说几分钱的事qíng,就请你喝一壶茶,我也不亏什么的。”

  他端起茶来没有喝,倒将茶杯在手中细细的看着,茶壶茶杯倒都是旧物,虽然不过青花写意jú花,疏疏的描上几笔,但碗中洁净雪白,洗刷得并无半点茶垢,看着很是gān净清慡。忽然问:“这是清平瓷?”

  小凤笑着说:“是啊,这几套茶壶杯子还是我爷爷从清平老家带过来的,用了好多年了。”

  那人望着窗外的大雨,似是自言自语:“清平出好瓷……”

  小凤说:“我生在乌池,爷爷在的时候,总是念叨叶落归根,要带我回去看看老家,结果到最后也没能带我回去一趟……”说到这里,忽然觉得好生难过,便拿了抹布来,随手将柜台又擦拭着。

  那人默然不语,望着窗外迷茫的大雨出了一会神,忽问:“你父母呢?”

  小凤说:“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都不在了。”

  那人甚是歉然:“对不住。”

  小凤说:“没啥,我那时还不大记事呢。”

  火盆里的火渐渐旺起来,烤得他衣摆上腾起细白的水汽,她又替他斟上一杯茶,说:“下这样大的雨,先生是要往哪里去?”

  他叹了口气,说:“哪儿也去不了,就出来走走。”

  小凤听他这一叹之中,似有无穷无尽的怅然,不由问:“先生莫不是跟家里人闹了别扭?”

  他摇了摇头,小凤见他神色郁郁,似有满腹的心事,不由道:“世上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什么都得想开一些才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万事都qiáng求不来的。”

  他倒笑了笑:“你小小年纪,倒开导起我来。”

  小凤笑着说:“先生莫笑我,我没读过书,都是爷爷在的时候教我几句古话。他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可是成天乐呵呵的,从来不苦愁眉脸。我长大一点,他也总教我要放宽心,把吃苦当享福,怎么过,不是一辈子呢?”

  他嗯了一声,慢慢的说:“怎么过,不是一辈子呢……”

  这两人说着话,雨倒是越下越大,一时也走不得。小凤见他神色稍颐,举止甚是温和有礼,虽然只是闲谈,但言语间颇显见识渊博,于是问:“先生是在大学里教书吗?”

  他问:“你怎么这样猜?”

  小凤道:“我看先生是个斯文人,真像是在大学堂里教书的先生。”

  他笑了笑,说道:“我年轻的时候行伍出身,一点也不斯文呢。现在老了,才假装斯文些。”

  小凤问:“什么叫行伍出身?”

  他说:“就是当兵的,老兵侉子。”他此时话语间才带了几分北地承州的方言,有意将腔调加重,引得小凤直笑:“我可想不出来,先生您这样子,真不像当过兵的。”

  店里这半日都没有别的客人,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下来,他往窗外看了看,说道:“我要回去了。”小凤与他一番言谈,甚是相得,她自幼丧父,虽然每日茶客来往,但皆是无甚知识的左邻右舍,从没人陪她这样谈过话,不知不觉生了一种儒慕之心,说道:“坐了这半日,已经误了吃晚饭的时辰了,我正要去煮面,先生吃了面再走吧。”

  他问:“也不要钱?”

  小凤说:“也不要钱。”

  他说:“那好,我就吃了面再走。”

  小凤果然去厨房煮了面,两人一人一碗,虽然是清汤寡面,上面只撒了一点细细的葱花,但他吃得甚是香甜,不仅把一碗面吃完了,将碗中面汤也喝掉大半,才说:“好吃。”

  小凤笑道:“您爱吃下回再来就是了。”

  他点了点头,说道:“我下回一定来。”

  倏忽过了十余日,这天傍晚,快打烊的功夫了,店里的客人都走了,小凤正预备打上铺板,忽然看到他从外面进来,依旧是一袭半旧的长衫,浆洗的十分gān净,显得温文儒雅。她欢喜道:“我以为您不来了呢。”

  他笑着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来,放在柜台上,说:“这回我带了钱来。”

  小凤不肯要,说:“就是一壶茶,一碗面,不过几毛钱的事,先生您这样就太外道了。”

  他说:“你这是小本生意,怎么好总让你请客,这十块钱你收着,我以后来喝茶再慢慢算吧。”

  街坊邻居也是这样,存几块钱茶水钱在这里,或者记帐,一并收的也有。小凤见他执意如此,只好把钱收下来,问:“还没有请教先生贵姓。”

  他想了一想,说:“我姓封。”

  小凤便请教他“封”字怎么写,认认真真一笔一划的记在账本子上了,他看着有趣,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凤。”

  他又问:“你想不想念书去?”

  小凤摇了摇头,说:“爷爷说啦,咱们这样的穷人,没有读书的命,再说了,读书认字也不见得是好事。”

  他问:“怎么不是好事?”

  小凤说:“爷爷说,懂得越多,烦恼越多。”

  他怔了一下,方才点了点头:“老人家这话说得很对。”

  两人就这样说着闲话,最后小凤又煮了面条来,他依旧吃得很香甜,对小凤说:“过几日等有空了,我再来。”

  从这日之后,他却再也没来过。到了年底腊月结帐的时候,小凤记着这位封先生还存着钱在柜上,到了第二年端午节再算帐,这九块多钱依旧存在柜上,只不见他来。

  乌池的夏季最为漫长,等雨季一来,每日都霪雨缠绵,方是入了秋。

  这日又是大雨如注,街上行人断绝,连车都看不见一辆,小凤独自在店中,正给炉子换煤,忽然有客人进来,她抬头一看,认了半晌才认出来,不禁十分欢喜:“封先生!”

  不过一年不见,他两鬓的白发似乎多了许多,也似乎瘦多了,向她慢慢点了点头,倒还笑了一笑,依旧拣了靠窗的桌子坐下,小凤给他沏上茶,问:“先生还是吃面吗?”

  他摇了摇头,问:“你这里有酒么?”

  小凤说:“没有,先生若是想喝酒,我去隔壁陈生记买一壶,他们家倒是小槽坊的高梁酒。”

  他拿了十块钱给她打酒,她不肯收:“先生还有钱存在我这里呢。”解下围裙,揩了揩手,打着伞去隔壁酒坊,果然买了一壶酒回来。

  他接过酒去,闻了一闻,说:“这个倒真是高梁酒。”问:“有大碗没有?找两只来。”

  小凤去找了两只大碗来,他慢慢斟着酒,她就去厨房里炸了一点花生米,又把自家泡的咸菜盛了一碟子来,摆上桌子,说:“今天下这样大的雨,早上没有去买菜,先生将就着下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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