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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我们_八月长安【完结】(11)

  “耿耿啊,饭菜合口味吗?”齐阿姨有点忐忑地看我。

  “好吃,特好吃。”我肯定地说。

  我爸笑了。

  “那第一天开学感觉怎么样啊?”

  “好,”我停顿了一下,笑,“特别好。”

  真的特别好。

  形式主义大泛滥

  No.34

  来顺走的那天,我们一群人都哭了。我当时特别为来顺伤感,听说他家挺穷的,其实年纪不比我们大几岁就出来当兵了。记得以前听我爸说过,有些时候部队里面的新兵蛋子常常被欺负得特别惨,暗无天日的,我不知道来顺那张傻乎乎不会拍马屁的薄脸皮究竟能否在部队吃得开——甚至想得更远一些,他指挥教训的这一群人,在两三年后将会迈入高等学府,深造,好工作,好收入,好房子,好生活——而那时候,他在哪里?

  这种想法被我妈听见又会被斥责为幼稚,而我爸则会呵呵一笑来原谅我的愚蠢。

  我妈看问题永远从“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个角度出发。她的世界容不下弱者,也不存在什么“起跑线不一致”的不公平。你过得不好,票子少房子小——那就怪你自己没能努力爬到剥削阶级的高度去过好日子,是你活该……

  而我爸,则会从他那用参考消息和政府内参培养出来的宏观角度去宽容我这个小屁孩微观的偏激。教育资源分配的不平均是暂时现象,而一个社会对于竞争和效率的追求大于公平,是发展阶段的需要,所以,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过好日子,现阶段从宏观角度来说……

  我讨厌他们的冷酷。或者说,是成人的冷酷。

  我只记得来顺对我们说,他羡慕我们能读书。

  然后挥挥手,说,“好好学习。”

  我哭得一塌糊涂,余淮低着头,抿着嘴,不说话。

  No.35

  于是我们正式开始了新学期。

  一大早上张平就把余淮他们这些坐在后排的高给子男生都叫出去搬书。一摞一摞用塑料绳捆扎的新教材被他们运进教室,我很兴奋。

  每个新学期发教材,我都兴奋。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就这德行,教材是从第一排往后面传的,我那时候很羡慕前排的同学可以有更多的选择权——剔除掉所有页边折损或者有污点的,挑出一本最新的留给自己,剩下的传给后桌——然而后来我的一个小伙伴万分苦恼地说,她当时被分到一本破了的书,于是就重新挑了一本,把破的塞回去继续往后面传,被老师批评了。

  当众批评。然后班里面一个很受老师喜爱的男孩子站起来,主动领取了那本破书,得到了全班的热烈鼓掌和老师的表扬,哦,还有一朵小红花。

  我那个小伙伴非常非常痛苦,她盯着我,很认真:“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朝那个男生要那本破书,他不给!这样下去老师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了。”

  我拍拍她的肩,真心地为她难过。

  被老师记仇,还是一辈子,多可怕啊。

  后来我也不知道那本破书的归属,是不是被他们两个中的某一个带回家用相框装裱起来了。

  教材不便宜。作为消费者,怎么会抢着要一本破书?维权意识真他妈差。

  我正在胡思乱想,书已经发到了手里,爱不释手地翻看,感觉到余淮很诧异的目光。

  “怎么了?”

  “你……第一次看见高一的教材啊?”

  “对啊,不是刚发下来吗?”

  他耸耸肩,“对,对,没事了。”

  No.36

  然后我就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武器——卷成筒之后包裹上废报纸的旧挂历。

  我不喜欢文教店贩卖的那种花花绿绿的书皮纸。书皮只能有三种——棕色牛皮纸、白色挂历纸、蓝灰色绘图纸。

  除了挂历纸外,另外两种严重仰赖你父母的职业属性,而我爸妈的工作性质,估计能拿到的只有发票账本和政府工作报告,而这两种是断然不能拿来包书皮的。

  当我喜滋滋地打算开工的时候,看到了余淮那副眼珠子几乎要掉在桌面上的惊讶表情。

  “没见过包书皮啊?”

  “你从哪个年代过来的?现在你还包书皮?”

  “我不喜欢书磨损得脏兮兮的。”

  “花拳绣腿。”

  “你管我?!”

  我很慢慢从书包里掏出剪刀透明胶,余淮的叹息也越来越沉重。

  包好了之后,拿出钢笔慎重地准备在封面上写标题和班级姓名,我虔诚得就差净手焚香了,却突然想起来我字写得很丑。

  以前包书皮都是我爸给我写名字的,我爸写字特别好看。我说了,他放假在家的时候就喜欢养花养鸟写毛笔字,跟离退休老干部似的。

  然后我的笔尖悬空很久,终于被我放下来。

  “怎么不写了?”

  “我写字不好看。”

  “形式主义。写上书名和你的名字,你自己知道哪本是哪本,别人知道是你的,就行了,你还想拿相框裱起来啊?”

  和我当年对那本破书的恶意揣测如出一辙,我笑了,把余淮吓愣了。

  “对了,”我突然想起“最好的时光”,所以很激动地揪住他的袖子,“余淮,你帮我写吧,你好像写字很好看啊。”

  余淮被恭维了之后就不好意思继续谴责我的形式主义,别别扭扭地拿起钢笔。

  “写得不好看不许怪我哦。”

  不照镜子我都知道我笑得很狗腿,“不怪不怪,写吧写吧。”

  于是他大笔一挥。

  “英语”。

  空两行。

  “振华中学”。

  “一年五班”。

  “余淮”。

  然后我们俩面面相觑很久,他脸红了,挠挠后脑勺。

  “那个……一不小心写成自己的了,我就是顺手……要不你重包一遍?哦,我还有涂改液!”

  我看了看,不知道怎么,反而有点高兴。

  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心里轻飘飘的。

  “就这样吧,”我把书收进桌洞,递给他下一本,“接着写,写谁的名都行。”

  No.37

  张平指定了临时班委——就是让大家举手自荐。余淮毛遂自荐当了体委,而韩叙则被张平指定为学习委员——我不知道小白脸原来入学成绩那么好。

  班长憨憨厚厚的,脸很黑,也是男孩,叫徐延亮。

  余淮坚持认为这是张平的阴谋,因为全班只有徐延亮比他还黑,这样张平以后和班长一起站在讲台上,就能衬出嫩白的肤色。

  韩叙依旧面色沉静如水。他就坐在我和余淮这一桌的左前方,隔壁一组的倒数第二排,简单犹如小媳妇一般坐在他身边,简单的那个朋友,我至今不知道名字的泼辣女孩,坐在简单身后,和我一样是最后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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