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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信人空缺_八月长安【完结】(3)

  于是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子,弯了弯嘴角。

  “不论如何,能回来看看,还是蛮开心的。”

  突然头顶上一暖,似乎是被厚重的手掌覆盖住。她惊得后退一步,正看到他尴尬地缩回手,然而却没能成功——他手上的什么东西勾住了她的头发,盘得好好的发型一下子被扯散了,发丝落了一脸。

  戒指。

  他有点慌张,拉扯得她吃痛。她抬起手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干脆把戒指脱下来,我来慢慢解。”

  他低声说“不好意思”,就退了戒指交给她。

  她低头背过手去摸索了半天终于将缠绕着几根短发的戒指还给他,男人沉沉地说,对不起。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把这个对不起理解得太过宽泛了,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只好勉强一笑:“天有点凉,我们回酒店早点休息吧。”~

  男人却没回答,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包:“要掉出来了,你小心点。”

  她扭头一看,单肩包最外侧的夹层里有个白信封,漏出大半个角,信封上的字迹和早上的那封一模一样。也许是为了逃避尴尬,她胸口存着一口气,迎着男人好奇的目光草草撕开了信封。

  第2章

  “我第一次来晚秋高地的时候已经高二,学校组织春游露营,篝火晚会。深夜老师在营地周围巡视,我起来上厕所,经过一个帐篷的时候无意听到了你和一个男孩子讲话。你还记得那个男孩子吗,你们班成绩和你不相上下的优秀男生,笑起来有虎牙。你们故作成熟地谈人生。十六七岁的时候我们都喜欢谈人生理想和未来,尤其是你这样懂得多又爱看书的女孩子。我已经不记得你们都说了什么,但是这样的深夜,我猜你们一定不仅仅是为了谈人生。果然最后那个男孩问你,如何看待爱情。

  你说,理性成熟的人,才值得长久的爱情。

  我猜这是你从某本书读来的,你的阅读装点了你的门面。

  然而那个男孩却没有继续附和下去。他问,你可不可以和他牵手。

  后来我什么都没听到。

  后来你说,这是你第一次和男孩子牵手。

  后来你说,真想知道自己十年后是什么样子。

  我想,那么你应该把他记得很清楚。

  所以现在,你想起他来了吗?你看到自己十年后的样子了吗?”

  仍然是薄薄一页纸。她惊讶又恐惧,还有一丝丝好奇和兴奋,乱成了一团。

  这么多年,心已经钝得不再那样知冷知热,她回到久违的家乡,却没有久违的感慨,信纸上描绘的高中野炊鲜活清晰,却远得像上辈子,她闭上眼睛,好像只能记起那天晚上冷冷的风,被吹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微微颤抖的自己心里一直很担忧被老师发现,却强撑着答应那个很有好感的帅男孩和他谈哲学。牵手的细节自己一概不记得,最后约定了要一起考复旦,要一起走下去,要一起体味人生。

  第二天早上就感冒发烧,一点都不浪漫也不理性。一场病后,萌芽的感情也被感冒药一并制服,她突然就不喜欢那个男孩了。事到如今,她甚至都有些回忆不起这个“第一次牵手”的男孩长什么样子,真的笑起来有虎牙吗?

  多讽刺啊,这好歹也算是她的初恋了吧?

  眼前这片荒原,和十年前又有什么不同吗?

  “你还好吗?”

  她睁开眼,男人正关切地看着她。

  “抱歉,奇怪的信,不知道谁塞进来的。”

  “情书?”

  她对这个不大好笑的玩笑报以礼貌的撇嘴角。

  忽然一大群中学生笑闹着走近,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子在大家的起哄声中走上前递来一个白信封:“刚刚有个小孩指着你说要我帮忙递过来的。”

  她诧异地接下又一个白信封,第一个反应是恐慌地朝四周看了一圈。

  写信的人就在附近吗?

  刚想问问送信的人,学生们已经嘻嘻哈哈地走开了。男人担忧地抢过信封,谨慎地检查了一下。

  “到底怎么了?信封里面好像没东西。”

  “有的,”她指着信封正面,“这次写了寄信人地址,以前都没有。”

  “以前?”

  那个地址她再熟悉不过,是她初中学校旁边的小吃一条街。

  她对男人说,“抱歉我得去处理点事情,今天晚上不能继续做地陪了。你先回酒店休息吧,明天一大早还要开会。”

  男人抽走信封,很坚定地说,“我觉得你可能碰到什么变态了,太危险了,我和你一起去看看吧。”

  不知道是不是那几封怪信的作用,出租车车窗外这个有些土气落后的海边小城突然活了起来,她头脑中的地图网络上渐渐浮现出了许多模糊的记忆,与眼前的路灯和霓虹重叠在一起,色彩斑斓。

  初中时候手头的零花钱渐渐多起来,她虽然每天带饭,却仍然回在中午偷偷和好朋友溜出校门跑到这条被班主任深恶痛绝的混乱小吃街,买几串香喷喷的鱿鱼或来一碗酸酸辣辣的米粉,一边吃还老气横秋地感慨学生的钱真好赚,以后如果考不上大学,她们也合伙来母校周边开小饭馆,学生八折,老师不要钱。

  所以即使现在高跟鞋踩在人行道上常常要躲避饭馆随意倾倒的垃圾污水,她也没办法捂着鼻子指责一句,真没素质。

  顺着信封上的门牌号,她在一家关张大吉的拉面馆大门把手上,找到了第四封信。

  “我只是很想知道,你后来到底有没有做他的压寨夫人?”

  她哑然,随即笑出了声。

  当年,两个不良少年团体在小吃街火拼,因为两个老大都喜欢她。两伙人打得鸡飞狗跳,她坐在不远处的这家面馆里事不关己地吃麻辣烫,老板娘眉开眼笑。

  往事如烟。

  “其实你更喜欢青帮的小头头,对吧?因为他长得帅。你从小喜欢长得好看的男生。放学后像地下党接头一样地假装偶遇,一起回家,你坐公交车,他骑着自行车追着车朝你笑,除了你全车人都看他,他只看你。后来被老师知道了,有人告状说你早恋,你一扬头,特别骄傲地说,他喜欢我难道是我的错?我们什么时候谈恋爱了?我们怎么看都不是一类人,谁造的谣?

  你才13岁,就知道‘你们不是一类人’,就知道你们两个‘没有未来’,所以即使你享受着被自行车追逐的快乐,依然可以骄傲地说,这跟你没关系。

  可是青龙帮帮主说,你和他讲过,他是第一个跟你单独走在路上的男生。

  你总是记不得这些以为自己对你有独特意义的男孩子吗?”

  她怅然放下信,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望着老旧熏黑得看不清字迹的牌匾。动物一样的13岁,动物一样地喜爱被追逐的感觉,情窦初开,那些学着偶像剧和古惑仔的模版来耍帅的不良少年,那些心扉哗啦啦被风吹的怀春少女。

  青龙帮帮主后来上了技校,很久前无意间听说也做了大厨,好像还在本市某海鲜酒楼掌勺。那个瘦高个的少年,是不是早就成了秃头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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