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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骨_尤四姐【完结+番外】(14)

  南钦听了这话,心里高高悬起来。她不甚关心良宴军中的事,一直都以为他神通广大。这次开战要真刀真枪地上阵,若是有个闪失,她岂不成了失舟之舵!

  良宴倒笃定得很,“下个月有六十五架霍克III引进,汇流成海,未必弱势。”他笑道,“在美国时出勤,我一个人击落过四架雪莱克。就算接令起飞,也没有什么可惧的。”

  南钦不说话,人却有点六神无主。佣人来给她添茶,她手上猛一抖,红茶撒得满身尽是。夫人们哟地一声,三太太斥那丫头,“腚上皮痒么?怎么不瞧着点!”一番责难,把那丫头吓得面如土色。

  “是我自己不好。”南钦掸了掸身上水渍,勉qiáng笑道,“不知怎么颤了一下,姨娘别骂她。”

  冯夫人抽了手绢给她掖旗袍,料着他们小夫妻感qíng深,听见开战消息便慌神。她以前也是这样,知道男人要出兵,每每吓得寝食难安,这么多年历练下来才淬得稳如泰山。小辈里孩子年轻,遇着这样的事难免乱了方寸,她温声宽慰道:“眼下不过局势动dàng,还没有开火的消息,咱们是未雨绸缪,你也不要太担心。好了,时候不早了,给良泽留个门,其他人都散了吧!”

  南钦站起来向父亲行礼道晚安,良宴趁机来搀她,她不好回避,便同他相携上了楼。

  房间里只开一盏灯,灯光暗暗的,照不亮脸上表qíng。他关了门来看她,她站在地心一副怔忡模样,两只手去摸领上的翡翠别针,压了好几下都取不下来。

  他过去帮她,先前的不快又淡了,去远了。她是关心他的,只要从她的言行里咀嚼出一丝一毫来,他就觉得其他都不重要了。他把别针放在壁炉上,扶着她的肩问:“怎么?不舒服?”

  南钦提不起劲来,只觉浑身乏力,缓缓摇头说,“没有。”

  “你是怕开战么?”他把她散乱的发拨开些,双手去捧她的脸,“嫁给我叫你没有安全感吧?我是军人,乱世里颠沛是常事。你放心,我就算身死,也会先安顿好你。”

  她打了个激灵,“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是以空军学院第一的成绩结业的,你有能力。”

  他一笑,颊上细细的酒窝,有些孩子气,“再有能力,经得起子弹扫she?”

  她的心口痉挛起来,不知道是恐惧还是绝望,凄惶喊了声“予松”

  予松是他的小字,外面人qíng往来倒常有人一拱手,亲亲热热叫声“予松兄”,在她这里没有过。她鲜少唤他的名字,即便叫了也是生硬的“良宴”。这一声把坚冰都融化了,他用拇指摩挲她的脸孔,“别怕,只是作最坏的打算,不一定打得起来。打起来了,我们也不一定会败。”

  他低头吻她,她嘴唇颤抖。这种悸动像通了电,直打进他心里去。

  ☆、第15章

  良宴开始变得很忙,要阅兵还要备战。筹钱也是项大任务,兵马未动粮糙先行,他不单是空军署的少将,更是冯大帅的儿子。和各界人员打jiāo道,摆出官威来软硬兼施,实在难为他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所幸他手下副官拉得下脸,这帮人走出去戎装笔挺人模人样,军中混久了,个个都是兵痞。军饷的事似乎极容易解决,单是楘州商会就答应出资八万。当然里头有很大一部分是寅初拿出来的,美其名曰支持抗战,究竟是不是受制,就很难说得清了。

  今天天气很好,也是空军署大做文章的日子。早上拧开无线电,喇叭里一条笔直的喉咙播报新闻,用很大的篇幅介绍空军预备役部队的编制,然后是参加军演的侦察机、战斗机、轰炸机机型。

  南钦坐在藤椅里,听到很多熟人的名字,都是各界政要。她有些恍惚,早晨起来就不大舒服,到现在似乎发起烧来。热一阵寒一阵,拿毯子盖着,又吃了退烧药,还是不见好。迷迷糊糊挨到九点,隐约听见礼pào声,差人出去看,说是东南方传来的,大约是军演开始了。

  她闭上眼,感觉鼻子里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四肢像被碾压过一遍似的,又疼又木,想动都动不了。

  吴妈看她样子不大对头,怎么脸红得像关公一样?弓着腰来搭她前额,一触之下了不得,惊道:“烫得这样,好煎荷包蛋了!哎呀我去叫车,快点上医院吧!”

  南钦平时身体很好,有点小毛小病,吃两颗药就能挺过去。又因为懒得挪动,便摆手道:“不要紧,可能药效还没到,回头出身汗,自然都好了。”

  吴妈不放心,在边上絮叨着,“烧得太久脑子要烧坏掉的,这怎么行呢!我给先生挂电话吧,看看俞副官能不能说上话。再不行我就回禀夫人,不管怎么样医院是要去的呀!”

  南钦勉qiáng挣了下,“不要大惊小怪,寘台哪里还有人,打过去也没有用。”

  吴妈哦了声,“夫人肯定也去观礼了……那怎么办?”

  南钦应付不动她,歪着脑袋不再说话。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云里雾里把以前的场景都过了一遍。然后电话铃响起来,好像是找她的。她把毯子裹得更紧些,冷到几乎打颤。没过多久听见吴妈和男人说话的声音,一个说“少夫人不肯去医院呀”,一个说“外面正流行猩红热,耽误了要出事的”。

  她分辨不出是谁,眼皮子掀不起来,暗暗忖着是不是良宴回来了。一只微凉的手伸过来摸她额头,低声唤她,“南钦,醒醒,我带你去医院。”

  她废了很大的力气才看清楚,“姐夫来了?”

  寅初蹙眉道:“怎么弄成这样!”

  她说:“可能是昨晚着凉了,不要紧的,我吃过药了。”

  寅初很着急,“这么烫,吃药只怕压不住。要不是我打电话过来,还不知道你病成这样。”回身对吴妈道,“你准备一下,咱们这就去医院。”

  吴妈慌忙去拿她的外套和皮包,他揭了她的毛毯搀她,她软软的起不来身。眼下也顾不得避嫌了,他横了一条心把她抱起来,她立刻皱起了眉,“不要,良宴知道了要生气的。”

  她应该是有点糊涂了,否则断不会说这样的话。寅初心里发沉,她在病中还担心惹冯良宴不快,也许他们的婚姻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光鲜。他紧了紧手臂,她的份量那么轻,只是滚烫。他倒是肖想过总有一天能拥她入怀,但绝不是现在这样的qíng况。佣人急急忙忙奔来了,他低头道:“你放心,回头我给良宴挂电话。要是他不高兴了,我来向他解释。”

  车子开出陏园,没有往空军医院去。寅初有自己的打算,他在随近的公济医院有股份,活动得开,找医生和用药也更方便些。倒不是说到了空军医院就受冷落,知道她的身份,那些军医自然也尽心尽力。总归是别人的地盘么,也是出于他的一点小私心。

  chuáng位很快安排下来,医院院长亲自出马,做了一系列基础检查开药准备cha针吊盐水。

  那边护士推着治疗车来,撸起南钦的袖子拿皮条绑手腕。寅初看过去,那腕子细得真正一点点。他转过脸来拱拱手,“今天麻烦立人兄了。”

  陈院长笑道:“区区小事,还值当你一谢?”到底是冯少帅的太太,楘州没有几个人是不认识的,由前姐夫送来总不免让人侧目。

  寅初看他表qíng有异,哦了一声道:“去陏园附近办事,顺道过去看一看,恰巧遇上冯少夫人生病。冯少帅眼下在阅兵,通知了他底下副官,回头应该会赶来的。怎么样?是不是猩红热?”

  陈院长托托眼镜道,“口腔没有费柯氏斑,淋巴结稍有些肿大,但身上没有皮疹,可以确定不是猩红热。先用抗生素把烧退了,观察一天看看有没有好转。”

  寅初点头,陈院长又借机说起添置设备药品的事,他回头看看南钦,她躺在雪白的被褥间,脸上cháo红,很虚弱的模样。他向外比了比,“这事还得通过董事会,我单方面决定不作数。这样,到你办公室去说。”

  南钦能听见他们说话,就是睁不开眼。勉qiáng叫了声吴妈,“通知先生了么?”

  吴妈凑过来说:“已经给俞副官打过电话了,说是军演结束了还有讲话,可能没有那么快赶到,请少奶奶稍待。反正咱们已经在医院了,先生晚一些也没有大碍。您别说话,好好休息,睡一觉先生就来了。”

  他工作要紧,也不能指望他立刻抛下手上的事来看她。南钦叹口气,抬起手压住了眼睛。

  “少奶奶觉得太亮了么?”这是个特级病房,布置得比普通病房考究。地上铺着地毯,待客的地方有沙发和茶几,窗上的帘子也很厚。吴妈走过去放下半边,拧回身来问,“少奶奶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去给您准备。”

  南钦偏过头,没有说话。

  寅初回来的时候抱了两只糖水罐头,放在茶几上才想起没有刀,只能gān看着。这些外国进口的罐头都是吕制的,两头一样的密封。要打开得在顶上划十字,然后从中间掰出个四方形,才能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他看了吴妈一眼,“我去一下医院食堂。”

  吴妈是佣人,想当然觉得这种事理应由她来做。赶紧搓手过来接,谦恭道:“麻烦了白先生半天,怎么好意思再让您gān这个!您坐下休息,还是我去吧!”说着便出了病房。

  屋里只剩两个人,还是第一次在这种qíng形下和她独处。他站在那里有些犹豫,照理说应该避嫌,在走廊里侯着才合适。可是又舍不得错过机会,略怔了一下,最后还是在她病chuáng边上坐了下来。

  她的手搭在chuáng沿,皮肤通透,连底下淡青色的血管都看得很清楚。他移开视线打量她的脸,那五官是他日夜都在思念的,可是近在眼前,又显得陌生了。他自嘲地笑笑,她一定不知道他苦恋了她那么多年。现在她是别人的,自己也只有借这个时候好好看她两眼。

  他往前趋了趋,“眉妩,听得见我说话吗?”

  她没有反应,看样子是睡熟了。他心里安定下来,替她掖掖脖子两边的被角。手背不小心擦过她的腮,胸口猛又一蹦,只觉温腻入骨难以形容。仅仅这么一点碰触就令他晕眩,她对他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自己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

  他把手探过去,探得无比艰难。终于渐渐触到她的脸颊,他深吸口气,心都颤抖起来。一点一点的抚摸,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怕吵醒了她。可是他鼻子发酸,当指腹碰到她的唇时,他觉得她应该是他的。漂流了那么久,倦鸟总有归巢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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