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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骨_尤四姐【完结+番外】(42)

  良宴,她最得意的儿子!冯夫人掩面而泣,死了连全尸都找不回来,这是做了什么孽!

  悲痛归悲痛,到底大风大làng里经历过的,方寸断断不能乱。大帅在这件事上更脆弱,自从那天大吼着调兵遣将全线支援华北后,就坐在书房里闭门不了。先前还熏灼的家族,霎时有种日暮huáng昏的错觉。

  雅言站出来说话,拭着眼泪对冯夫人道:“姆妈到现在还不打算认回南钦吗?她肚子里有二哥的骨ròu!”

  冯夫人被一语惊醒,儿子没了,自然要图孙子。赵小姐眼下不在考量范围内了,对于她,冯夫人有说不出的恨意。要不是为了替她父亲保江山,何至于葬送了她的儿子!

  “南钦那里接到消息了吗?良宴都这样了,接她回来,她应该不会刁难的。”

  雅言听了也有些负气,“二哥在的时候不肯让她进门,现在二哥没了才想到她,不知人家是什么想法。”

  冯夫人沉吟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起身,“我亲自去请,料她不会不卖我这个面子。”

  雅言追上来问:“要是她不愿意呢?姆妈你千万别bī她,她现在大约也生不如死。不管怎么样,看在二哥的面子上,不要qiáng迫她。”

  军区的车开进了零和路,雅言坐在边上觑她,冯夫人嘴唇紧紧抿着,一向说一不二的人要向儿媳妇低头,确实是件十分煎熬的事。如今也是没有办法,要不是良宴出了事,她是绝不会踏进这里一步的。谁知道事qíng兜了个大圈,最后会是这样悲剧xing的转变。

  不过良宴为南钦也煞费了苦心,本以为是个不甚大的小公馆,谁知道排场不比陏园差多少。从大门进去也要两箭的距离,周周正正的二层花园洋房,真要脱离了冯家,在这里应当也可以生活得很好。冯夫人心里不是滋味,看着儿子置办的产业,再想想他现在人在何方,真连呼吸都带着疼。

  家里的佣人早就报了冯夫人到访,南钦出于礼貌拖着身子迎出来,站在门前,一口气就能chuī倒似的。

  南葭在边上扶着,低声道:“八成冲着孩子来的,你是什么主张,自己要思量好。”

  南钦得知冯夫驾临,心都冷透了。估猜着大约是不容乐观,否则以冯夫人的傲气,绝不会来打孩子的主意。她倚向南葭,哭道:“他们找着良宴了吗?一定是找到了……”

  她伤心这些天,嗓子早就哭哑了。南葭在她背上拍着,规劝道:“你不能再流眼泪了,看看你两个眼睛,年纪大了要坏掉的。好歹肚子里有块ròu,你不顾念自己也要顾念他。要是孩子有个三长两短,良宴知道了也不会原谅你。”

  冯夫人近前来,还记得上个月他们成双成对回寘台,现在只有南钦一个人在这里,一时触景伤qíng,没说话先低头抹起了泪。

  雅言喊二嫂,南钦嗳了声,对冯夫人比了比手:“夫人请里面坐。”

  她叫她夫人,还是表明一种态度。冯夫人看她一眼,温声道:“南钦啊,我今天是来接你回寘台的。”

  其实早料到了,南钦并不觉得惊讶,也没有立刻回答她,只请她坐,让阿妈上茶。

  “我想知道良宴的消息,据说寘台派人去核实了。”她瞪着大大的眼睛,惶骇地望着冯夫人,“结果怎么样?良宴现在在哪里?”

  冯夫人和雅言jiāo换了眼色,脸上愁云密布,掖着鼻子哭起来。冯夫人摇头长叹,“拾掳不起来了……拾掳不起来了……我的孩子!”

  她用这个词,南钦不敢想象。已经拾掳不起来,岂不是稀碎了么!她心口骤痛,一把抓住领口的衣服,仿佛这样才能减轻痛苦。努力的喘气,否则就会续不上。她拉着雅言哑声追问,“那带回来的吗?我想看他一眼,我要见他最后一面。”

  雅言泣不成声,“二嫂,高秘书说七个人残肢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了。带不回来,只能找个地方建了个墓,埋了。”

  南钦仰头嚎起来,她已经不知道应该怎么发泄她的痛苦了,她以为至少能收个尸,结果什么都没有。连骨灰都拿不回来,那逢年过节怎么祭奠他?她有心里话怎么同他说呢?

  ☆、45

  哭过了一阵,该办的正事还是要办的。冯夫人道:“我和大帅商量了一下,人回不来,就在楘州建个衣冠冢吧,至少对活着的人算是个告慰。以前的种种误会都让它过去,咱们终归是一家人。良宴不在了,我知道他最放不下心的是你们母子。再叫你们飘在外面,我做母亲的也对不起他。”她靠过去一些,在南钦手上拍了拍,“我知道现在来,不免有图谋孩子的嫌疑,可这也是人之常qíng,你是明白人,一定能够体谅我的丧子之痛,对不对?”

  她丧子,她也一样丧了夫,撕心裂肺不比她少半分。南钦想起上回在寘台遭受的侮rǔ,要她立时回去实在很难。她不愿意谈这个,只说:“我不相信良宴死了,为什么要建衣冠冢?叫我对着几件衣裳几样东西祭拜,我做不到。怎么证明那七个人里有他,也许他恰好出去办事不在,躲过了那一劫呢?为什么你们宁愿相信他死了?有没有派人在山坳四周查找?横竖我是没见到他的尸首,没有见到就表示他还活着。”

  她几乎有点偏执了,大家都面面相觑,雅言只得道:“二嫂,我们也不愿意接受,可既然带不回来,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这些人里唯一能辨认出来的是俞副官,他一直贴身照应二哥,既然他在,那二哥……”

  俞绕良也死了,他和良宴一向是焦不离孟的,看来是不信也得信了。这么残忍,战争这么残忍……南钦靠在南葭怀里,觉得已经心神俱灭。接下来的日子没有指望了,她要凭借什么活下去?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别太难过。伤心过甚对孩子不好,良宴虽走了,可是给你留下了他。”南葭抚抚她的肚子,“好好生下小囡,好好养大他,他是良宴生命的延续,看见他就像看见良宴一样。”

  南钦气若游丝,南葭感觉得到她浑身僵硬,每一块肌ròu都在痉挛。她没办法,只有不停地揉/搓她。南钦把脸抵在她脖子上,瓮声道:“姐姐,我不要孩子,我只要良宴。”

  南葭泪水涟涟,孩子的确不能取代丈夫,她和良宴不停的吵,可是他们也不停的相爱。如今少了一个,另一个就死了一大半了。

  冯夫人见她这模样,实在不好bī着她立刻回寘台,便对南葭道:“大小姐替我劝着她点吧!我现在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请她回去不光是为她好,也是为孩子。没有了父亲又不能认祖归宗,将来外人怎么说他呢?难道挣个私生子的名头好听么?”

  她绝口不提当初怎么动心思妄图让良宴和赵家联姻,当然还是顾及自己的脸面。里头的qíng况南葭都听南钦说了,她一口一个孩子身份不明,现在又来说认祖归宗,转变不能说不大。南葭要替妹妹考虑,为了孩子回寘台,那可是大帅府,进去容易出来难。等孩子落了地,冯家能不能让她走?她才二十岁,以后总会遇见美好的风景,难道要在冯家守一辈子寡么?

  “夫人放心,我会劝她的。只是突然发生这样的事,她一时接受不了,先让她缓几天再说回去的事也不迟。”南葭道,“其实现在一动不如一静,回寘台或者留在这里都是一样的,到了熟悉的环境,恐怕她更难开阔心胸了。”

  冯夫人不傻,儿子才没有,这头拖延时间就是在琢磨后计吧?这点盘算是南钦还是她姐姐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眼下不好说破,说破了怕人家一不做二不休,万一把孩子打掉那可不得了。她只有好言安抚着,“我晓得南钦这趟受苦了,孩子平安生下来,我们冯家不会亏待她。她和良宴感qíng深,如今是有目共睹的。陏园的产业留着,以后她愿意带着孩子回去,我们也不拦着。可眼下怀着身子,到底还是怕人手不够用。回寘台去我们都在,过阵子着chuáng了照应起来也方便。”

  南葭不会和她针锋相对,她说什么自然是诺诺答应,最后是去是留,要看南钦的意思。

  冯夫人叹息道:“本来打算今天就接她走,现在看来还是等两天,等她心qíng平复些再说吧!雅言留下照顾你二嫂,我已经派人给良泽拍电报了,等他回来,我再让他过来接人。”

  冯夫人起身去了,临走给雅言递个眼色,叫她多开解,劝回寘台去是头一宗要紧的。

  雅言把人送出去,折回来时南钦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说话,头歪向一边。六月的大热天,脸色煞白,身上还搭着毯子。肚子是越来越大了,平躺着小腹突出,圆圆的像面鼓。别的孕妇这个时候正作养得滋润,她却这么可怜。雅言瞧瞧南葭,轻声问:“阿姐,我二嫂最近吃饭好吗?”

  南葭摇摇头,“好几天了,只喝过一碗粥,劝她也不听,整天就知道哭。”

  雅言低头抹泪,“这样不行的,我打电话让寘台派大夫过来,输点脂肪rǔ也好。大人不吃还能坚持几天,肚子里的小囡没营养,将来面huáng肌瘦的不好带呀!”

  南葭说是,“看样子傻呆呆的,我真的急死了,这么下去怎么办。”

  雅言蹲在南钦边上叫她,“二嫂,我叫人来给你输液好吗?你不吃饭怎么行,要把自己和孩子都饿死么?”

  她依旧不说话,大约难过到一定程度哭不出了,人也枯萎掉了。

  雅言无奈去打电话,南葭替她捋捋头发,转过脸看门外,水门汀路面白惨惨的,外头日光扎眼。也难怪没办法带回来,这种天气,别说分不清,就是分得清,到了楘州也没法看了。

  南钦累透了,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到良宴从门口进来,脸上带着笑,大张着双臂说“囡囡,我回来了”。她高兴起来,高兴得哪怕立时死了也甘愿。猛地扎进他怀里,舍不得捶打他,只狠狠地摇他,“你这个坏人,你要吓死我了。”

  他任她摇晃,慢吞吞说:“我好不容易回来,你不亲亲我么?”

  她脸上一红,往他身后看,看见俞绕良站在门外,她忘了他已经死了,热络地招呼他:“绕良进来吧,外面太热了。”

  俞副官不回答她,笑着摇头,依旧立在那片yīn影里。

  良宴扶她坐下,问她孩子好不好,怎么离开那么久肚子没见大?

  南钦低头看,奇怪肚子是扁扁的,心里慌起来。

  “是你nüè待淑元么?不给她饭吃?”他看上去不大高兴,站起身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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