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老董很快意识模糊了。
可就在进入梦乡之前。就在半梦半醒之间，他忽然感觉棚屋破烂的铁门动了一下。只是轻轻动了动，并没有打开，也没发出平日里那样嘎吱嘎吱的声响。
然后，他瞬间就惊醒了，因为感觉浑身的汗毛全竖了起来，有一股说不出的寒意从他的脚底一直升到天灵盖上。
屋里有“人”！
他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仅凭感觉就知道。那是他在接近恶煞之物时特有的敏感。那是他几十年和尸体打jiāo道养成的直觉！多年的“职业生涯”令他胆子很大了，很多时候根本不会害怕，但绝不包括这一刻。此时。就连心底升起的深深恐惧都带着寒意，那qiáng烈的凶气、怨气就像一把寒光闪闪的刀，直bī到他到死角！
“你是谁？”他壮着胆子问。
一团黑乎乎，似人形又似雾气的东西飘了过来。令桌上的油灯都缩了缩，只剩下一豆微光。将灭不灭，将明不明。
“怨有头，债有主，能帮的我会帮。请直言吩咐，但请不要害命！”老董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哆嗦了。
“冷啊，我好冷啊。冷啊……”黑雾扭曲着，不断变幻着诡异的形状。就像被人揉搓、拉断又折叠般，“你把我卖给别人，快要回来！快要回来！快要回来！”
“在哪儿？找谁？我帮你要！”老董知道要想活命，就必须服从。
“来不及了。”黑雾哭了起来，随后又咯咯地笑，“不如，你也尝尝这滋味如何？”话音未落，那雾气以ròu眼无法反应的速度，猛的扑在老董身上！
老董只觉得身上被覆了一坐水的山，压得他无法呼吸也无法移动。寒冷，cháo湿，夹杂着尸臭，还有水底泥沙和烂糙的味道，通过他的七窍，倒灌进他的身体里，眨眼间就充满了他的肺部。他感觉他的肺就像气球那样越涨越大，围绕着黑漆漆的气体，很快就会爆炸。
本能中，他拼命挣扎，可是却半点也动弹不得，就像有人死死掐着他的脖子！
“我被魇住了！我被鬼压了chuáng！”猛然间，他意识到这一点。
做他这一行，用当地迷信的说法，像是走在yīn阳界的人。鬼差渡魂，而和他们打jiāo道的，是在尸体彻底腐烂后才离体的“守尸魂”，难免沾上yīn秽，所以他们私底下都自我训练了些逃脱的手段。此时他的脑海短暂清醒，他连忙用力对自己的舌尖咬下去。
疼痛，血腥味几乎同时袭来，他拼命一挣，终于从chuáng上坐了起来。但怎么回事？那股子湿寒之间并没有散去，他坐在自己的屋里，自己的chuáng上，却感觉像被沉在水中，身上还坠着石块。
咣当咣当咣当……
门剧烈的抖动，就像外面有什么人在拼命撞门，想要闯进来！雨声没了，整个世界就只有那咣当声。而这么大的动静，狗儿居然没有反应。最后，那外界的大力似乎连棚屋也给扯动，连天地都震颤了起来。
不对，还没醒！他还没醒！这是梦中梦！
老董想大喊大叫，可喉咙里却只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他从来不信神佛，可是这时候却把满天神佛称颂了个遍！
“我冷啊……我要回家……你卖了我……我不舒服……放我进去……”各种破碎的声音齐齐涌进他的脑子，像万针穿刺，疼得他无法形容。
嘭的一声，仿佛有奇异的大力从地面传来，把他掀翻，又重重跌落。他感觉半侧身子的骨头都要碎了似的，睁开眼，才发现自己从chuáng上滚了下来。大口喘着气，才发现棚屋内连污浊的空气都是那么难得。
终于，他从chuáng上掉下来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狗舍的几只狗。那吠声响亮，穿透了风雨，穿透了黑暗，是如此的动听。因为那意味着，这一次他终于从噩梦中彻底的挣脱了出来。
他，在yīn阳道上过了独木桥，好歹还是踩到了阳界上。
抬头，在恢复跳动光线的油灯映照下，他看到屋顶有水渗了下来，一滴一滴的。再摸摸睡前盖在脸上的布巾，居然被那漏下的雨水浸透了。
所以说，他是在自己的chuáng上差点被淹死吗？
凡事有因果，听说屠夫若不虔诚拜神，死时必为万灵所噬，因为生于斯，养于斯，是人都要对生命保持基本的尊重。他们这一行，对尸体也应该如是。他是太贪了吗？所以每天水里来水里去，最后也要死于水中？
老董站起来，推开铁门，望着远处起伏不定的黑色山峦。
然而就在他看不到的某处山坡背yīn处，由于大雨的冲刷，山地塌了大片，一只巨大的行李箱渐渐露出了泥土。
就像地底的冤魂向阳间伸出一只手，发出无声的呐喊和控诉。
第三十五章假公济私
“你怎么来了？”几天后的计宅，当傅敏看到陆瑜晃当进了厨房，不禁问道。
宝贝我好想你啊，你有没有一丢丢的想我？陆瑜真想这么说，但刘chūn力的脸适时在脑海里一闪，他赶紧平静下表qíng，淡淡的道，“哦，我找路小……呃凡。”
“路小姐”三个字差点冲口而出，可是那样叫就显得生疏，只得临时改口。
“你找小凡gān什么？”相处了一段时间，两个姑娘又都努力向对方示好，于是已经到了互相称呼昵称的地步。
女孩之间的好感和友谊，总是很容易且很快建立的。
“请她看电影。”陆瑜耸耸肩，“一个人看电影太傻了。”
潜台词是：想和你一起去，但是你不肯啊，我只好找别人了。
傅敏果然愣了愣，不知怎么搞的，心里突然有点不舒服。就好像一直笃定以为是自己的东西，现在眼睁睁送到了别人的手上。不过这刺激不深刻，她也就是别扭了一下下，随即就无所谓的道，“也得看人家小凡有没有时间。”
“现在是周五的三点钟。”陆瑜看了看表，“五点计家晚饭，差不多七点计老先生就睡下了。我买了十一点的晚场票，看完了送她回家。或者再吃个宵夜，又或者明天再去逛逛街什么的，她的休息日到了呀。周一早上，我会把她再送回来。”
“怎么感觉你再假公济私呢？”傅敏哼了声。
陆瑜摸摸鼻子，没回话。
就让傅敏认为他在假公济私好了，本来接送路小凡的工作，钧哥就是jiāo给他来做的。虽说家里有专职司机，但人类有个习惯：最重要的事。总是要jiāo给最信任的人来做。目前钧哥心里路小凡最重要，而他是最被信任的。
“咦，你来啦？”气氛正有点向沉默的尴尬发展，路小凡恰好出现。
快做晚饭了，她才去老钱整理的菜园中拔点蔬菜回来。被放进菜篮的菜还挂着一点泥土，虽然不像超市里的菜那么大则饱满，却水灵鲜嫩。很是新鲜。
“他说约了你看周末场电影。”傅敏抢先道。因为路小凡看到陆瑜，貌似有点惊讶，完全不像是两人提前约好的样子。为此。傅敏有点怀疑陆瑜撒谎。
路小凡确实很意外，但她看到陆瑜绕到傅敏的身后，拼命向她眨眼睛，还双手高举过头。比划了个尖尖屋顶的样子，立即就明白这是要带她去疗养院。
这让她有点激动。以至于看电影这种借口有没有必要，她都没注意到，只高兴的点头道，“是呀是呀。约好了的。”
陆瑜暗松了一口气，傅敏胸口的气却提了起来。不过事qíng太突然，她不方便表示什么。就撇了陆瑜，过去给路小凡帮忙。没想到陆瑜也殷勤的上手。而且看来和路小凡很熟稔的样子，一个择菜，一个不用说就自动在水池边冲洗，配合良好的样子，倒把她给挤到一边，无所事事了。
傅敏有点郁闷，犹豫了片刻，没打招呼就自行离开了厨房。她以为陆瑜没注意她，其实陆瑜每一根神经都系在她身上。她头脚走开，陆瑜马上就轻手轻脚追过去，凝视着她高挑纤细、长发飘飘的背影，穿过计宅长长的华丽走廊。
如今是初秋，傅敏不像路小凡要在厨房整天忙碌，还要侍候病人，所以不得不穿着家居服，又因为计肇钧给的零用钱和生活费一直很充足，她在置衣方面相当舍得，每时每刻都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此时，她就穿着黑白相间的棒球外套，搭配着a字破dòng牛仔裙，露出一双漂亮的大长腿。本来这打扮得有些街头风格，偏偏她配了双尖头的小短靴，看起来凭添了优雅和风qíng。
其实，平时她只要不多说话，身上就有一种浓郁的艺术气质，所以就算五官不惊艳，也是十足十的美人。她大概也知道自己一多嘴就就会露出二货本xing，所以就努力保持沉默。于是，这反倒给她凭添了一种冷然，反倒更吸引人了。
“她可真是美得不要不要的，是不是？”感觉到路小凡也走到厨房门外，陆瑜感叹，就差两眼冒星星了。
路小凡笑着点头。
傅敏不犯二的时候，本身就气质超群，再加上那身高和长发，如果走在街上的话，回头率绝对百分百，也难怪陆瑜会这么紧张。
“可我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才喜欢她的。”陆瑜又连忙补充，恐怕自己的爱qíng被人家以为很肤浅。
“喜欢美的事物没有什么错。”她对计肇钧一见钟qíng，还不是因为他长得特别帅吗？只是相处之后，她爱的不再只是他的脸了。
“路小姐你真是……发自内心的善良。”陆瑜由衷的赞道，“无论说话还是办事，你都会努力不让别人不舒服。”
怪不得钧哥这么喜欢她，因为她整个人都给人温暖和舒适感。钧哥活得那么辛苦和绝望，也只有她，才能给钧哥安宁和幸福。这么说，他决定带她去疗养院见兰姨，绝对是个正确的决定。
“叫我小凡好啦。”两人转回厨房，路小凡一边揉面一边道。
陆瑜连忙摇头，“我可不敢，还是叫路小姐顺嘴些。”
普通的女孩，普通的名字，可在钧哥那里却是无比珍贵的。他如今搞这些小动作都有些危险，若太亲近被误会了，他还有命活吗？这，也是为什么他特意选在周末带路小凡去疗养院的原因。因为周末钧哥要留在计宅，照顾那个老年植物人，两下里碰不见。那么，路小凡见兰姨的事就可以暂时瞒着。
路小凡听他这么说也不勉qiáng，只低声问，“是要带我去那里吗？”此处又没有别人，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压低声音，还说得那么隐晦。就好像，疗养院是个禁忌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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