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繁枝_吴沉水【完结+番外】(55)

  男人似乎被吓到了,瞪大眼睛,眼中似乎蒙上一层水光,然后,他轻声地,一字一句地说:“张贵生,我,我叫张贵生。”

  第50章

  看着坐在对面的张贵生,徐文耀觉得时间真是不可思议到极点。

  分明记得跟这个人曾经如何耳鬓厮磨,当时他引领着自己的手触碰他的身体,十八岁的少年在这个男人身上第一次学习了如何恰当纾缓自己的yù望,如何让它高涨,如何在激dàng缠绵的节奏中成为一个男人。当时没有想过这个男人意味着什么,只是想简单而残忍地索取,索取的yù望高踞不下,少年于是不听不看不想,只懂得忠实地听从身体的需求,听从内心空乏而不知所措的荒芜,荒芜又变成压迫感,让他就如拧gān毛巾一样要在这个男人身上榨取jīng力,只有大汗淋漓jīng疲力竭的时候,才能有片刻奇特的安宁。

  这些,在多年以后被重新发掘和思考,徐文耀明白了曾经的自己有多天真和残酷。

  那时候青chūn记事簿中充斥酒jīng、xing和bào力,狂妄又直接,一言不合可以大打出手,看对眼了可以直接把人压到身下。年长的qíng人在那个阶段扮演一个特殊的存在,像规训的导师,又像宠溺的长者,在bào躁不安的许多日子,给了他温qíng而细水长流那样的看顾。

  可惜这种积淀了生活经验的温柔不是当时的少年所能懂的,男人沉默而忧伤的姿态也不是那时候的徐文耀所需要的,更何况,那时候的徐文耀跟所有十八岁少年不同,他的灵魂背负着初恋所造成的原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必须用极端的方式,才能稍微和缓。

  一切都不对,时间、地点全部错位,不管是选择了年长的qíng人还是选择了任xing放纵的生活方式,那个远去的十八岁少年,以一种祭奠的姿态,在谋杀自己的青chūn。

  但已经成年的徐文耀感觉很微妙,仿佛曾经发生过的那一切都像虚构,分明有些细节栩栩如生,闭上眼下一刻几乎可以分毫不差在记忆中被复制,但整件事却令人怀疑其真实xing,难道真的曾经发生过?真的曾经跟坐在对面这个老男人像野shòujiāo媾一样乱来过?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这是一双普通男人的手,不间断的锻炼令它看起来孔武有力,但却没有重体力劳动的痕迹。指甲修剪得简洁gān净,伸出去,相信掌心也能保持gān燥温暖,容易获得与它触摸的人的好感。但他在想这双手经历过的事qíng,在那个十八岁的夏天,它曾经cao起水管跟一群小混混在窄巷里群殴;曾经在男人的教导下,笨手笨脚学过调制一种特殊的混合酒;它也曾经撕开过对面这个男人的衣服,在往他身体内部抽送的过程掐青他的腰肢。

  徐文耀猛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遭到往事的袭击了。昔日单恋过的老师,监狱里疯狂的笑声,火葬场裹尸布下gān涸如禽类的手,还有一遍一遍在脑海里重温过的,老师攥紧他手腕时的触感,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取而代之的,是王铮清浅的笑容,他ròu体散发的温度和好闻的味道,对占据他的渴望比其他任何时候来得都要qiáng烈,尤其是,当以往的丑陋岁月突如其来具体化,变成一个老男人坐在他对面默默地,近似卑贱地责难他的时候,徐文耀觉得眩晕而慌乱,他想立即抽身离开,跑到王铮那,找到他,把他紧紧抱住不放。

  可是,十八岁的少年可能可以抛下一切想走就走,三十几岁的男人却必须压着心头的翻腾qiáng迫自己面对自己的过往,不管那有多愚蠢和自私。徐文耀觉得必须打破沉默,从以前开始,张贵生就不是多话的人,他如果不主动讲话,恐怕两个人会一直坐着不声不响。

  “你还没吃中饭吧?来一客商务套餐?”徐文耀翻着手里的菜单说。

  “不,我,喝水就行了……”

  徐文耀抬起头,张贵生仿佛受到惊吓一样缩了缩脖子,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嗫嚅着说:“真的不麻烦……”

  “不麻烦。”徐文耀打断他,招来侍应生,简要地吩咐:“要一个商务套餐,一杯咖啡。”

  时值中午,这家路边的西餐厅客流量还挺大,来往的都是附近写字楼的白领,档次不高的餐厅自然比较喧闹,周围杯盘jiāo错声令人容易走神。等东西上来的时候徐文耀有些恍惚,张贵生对他说了好几句,他才回过神来,抱歉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是想说,你不吃吗?”

  “,”徐文耀不想直接讲自己没胃口,淡淡地说:“早餐吃多了,不饿。”

  “不饿也该吃点,不然胃会饿出毛病……”张贵生怯弱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对不起,我说太多了。”

  “没,我记得,你从以前就这么爱cao心。”

  张贵生笑了,徐文耀却沉默了,往事像粘稠的海水一样慢慢地,汩汩地涌出来,从脚底开始缓缓浸透他,试图湮没他,徐文耀猛地甩甩头,冷静地问:“你现在过得如何?”

  “挺好的。”张贵生低头微笑,“有工作,有地方住。”

  徐文耀打量他,那花白的头发,廉价的衣服,疲惫而谦卑的神qíng都在说,这个人过得不怎么样。他想说什么,这时侍应生端了牛扒套餐上来,热腾腾的铁板上酱汁烧得吱吱作响,徐文耀指了指张贵生的方向,对方便熟练把食物摆到张贵生面前。

  “吃吧。”徐文耀想了想加了句,“不用管我。”

  “,好。”张贵生仿佛不敢违抗他的指令一般,笨拙地拿起刀叉,但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一块七成熟的牛扒,怎么也没法好好割开,刀叉划过铁板发出尖利的,令人皮肤发颤的声响,徐文耀觉得自己的神经要被割裂了,他砰的一声重重放下咖啡杯。

  “对,对不起。”张贵生更惶恐了,丢了刀叉,脸色变得苍白。

  徐文耀扶了额头,深吸一口气,试图语气温和地说:“没事,不关你的事。”

  张贵生深深地低着头,像个做错事不知所措的孩子,徐文耀叹了口气,温言说:“吃吧,是不是我在你面前给你造成压力了?”

  “不,”张贵生摇摇头,抬起脸,眼眶发红,却笑着说,“我的手受过伤,是旧伤了,现在有点使不上劲,是我的问题。”

  徐文耀一下沉默了,他呆了半响,伸过手拿过张贵生的刀叉,认真地,仔细地一块块替他切开那盘ròu。

  这就像一个仪式,犹如往事和缓的回响,徐文耀想自己从没替张贵生做过哪怕一件小事,尽管当初从他身上搜刮过那么多东西,但从没想过给予,连技巧都懒得琢磨。

  他想起自己成年以后周旋过的历任chuáng伴,他们之间很多时候旗鼓相当,要什么不要什么心里都有本明白帐,调qíng的部分既遵守游戏规则,又保有细节上的自我发挥。他们大多漂亮聪明,年轻自信,其中有一些人本身就有很好的家庭背景,不俗的社会成就。他们不一定人人需要徐文耀给予什么实质xing好处,更多的时候,那就是一次次技巧与技巧的较量,一场làng漫与不负责任相结合的表演。即使娇憨单纯如谢chūn生一类,大家也都心里门清,不该沉迷的部分绝不自讨苦吃。

  这么说来,他经历过的qíng人之中,真正掺杂不清的,一个是张贵生,一个是王铮。好像首尾呼应,圈成一个圆圈,内里概括了徐文耀这个人。

  “吃吧。”徐文耀把ròu切好了,轻声说,“冷了就不好吃。”

  张贵生抬起头,眼睛蒙上一层水雾,他飞快低下头,抖着手,叉起一块ròu放进嘴里嚼,点头含糊地说:“好吃。”

  徐文耀叹了口气,默默地靠在靠背上,他端着咖啡,看张贵生如吞咽苦药一样bī着自己吞下他切好的ròu,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匆忙喝了一口咖啡,突然觉得味道出奇的古怪,又苦又酸。

  “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张贵生一惊,叉子差点掉了:“我,我做我能做的活……”

  “到底是什么?”徐文耀问,“你的手不方便,肯定gān不了老本行了。”

  张贵生苦笑了一下:“老本行,我快忘光了,都十几年没碰过……”

  “十几年?”徐文耀抓住他话里的漏dòng,问,“你的手这么说是很早以前受的伤了?怎么伤的?是在我们分开后不久?”

  张贵生脸色发白,放下叉子说:“你别问了。”

  “告诉我。还有这个头发怎么回事?”徐文耀问,“我记得你以前发质很黑很好。”

  张贵生咬着唇,沉默不语。

  “你不说也没关系,”徐文耀轻声说,“但我听过一个传闻,当然不一定属实,据说你当时qíng况有点糟糕,J,我不是想窥探你的隐私,我是想说你能信任我,需要帮忙的话,也许你可以找我。”

  张贵生微微发抖,越发蜷缩着腰背,仿佛要把自己藏起来那样,过了许久,才鼓足勇气才颤声说:“都,都过去了。”他抬起头,含着眼泪微笑,“文耀,你长大了,现在成为一个优秀的成功人士,就像,就像我试想过那样,看你这样,我是真替你高兴,但我很好,现在很好,可能会有些不如意,不过谁不是这样呢?”

  徐文耀被一种羞愧抓住,他想帮助这个男人,说到底是为了他自己,全然没替对方考虑过。他过了十几年,本质上跟当年那个只会索取的少年又有什么不同?

  “我的手虽然不方便,但脑子还好用,又没残废,养活自己总是有办法。”张贵生谦卑地笑着,“你,你请我吃饭已经很好了,不需要再做什么,真的,我……”

  这时,徐文耀的手机响起,他接了,传来王铮的声音:“徐文耀,你不是说来接我吗?”

  徐文耀悚然一惊,自己竟然把约了王铮吃饭的事忘记了。他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遇到点事,一忙就赶不上给你打电话了,对不起啊,你检查完了?吃饭了吗?都多晚了,你可别饿着……”

  他还没说完,就被王铮打断:“我一直等你,怎么可能会去吃饭?”

  此刻隔着话筒,徐文耀也听出王铮压抑的怒气了,他从没碰见王铮发火,语气这么生硬还是第一次,他不由得心里惶恐起来,一迭连声说:“那你赶紧去吃点东西,你不能饿的,别管我了,对不起啊小铮,都是我不好,我遇到的事有点急,回去再跟你解释好吗?”

  话筒里传来王铮的呼气声,然后,他冷淡地问:“遇到什么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vip/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好书推荐 | 吴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