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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厘米的阳光_墨宝非宝【完结+番外】(61)

  他看得出纪忆很开心。

  究竟是多久之前了,看到她这样羞涩的幸福的,满含期盼地笑着,靠着自己。微微发烫的小身体,就挨在自己身边,缩在自己身前,毫不掩饰地依恋着自己……

  “你没有比我差,”他低声,缓慢地说着,“我的西西,从小到大都是最优秀的。”

  在这么漫长的不同寻常的成长岁月里,仍旧能保持最初的良善,能在一波又一波的逆境里,走到现在,仍旧能毫不掩饰内心感qíng,义无反顾,愿意相信。

  他何德何能,得她如此。

  后来他还是先睡着了,纪忆悄悄下chuáng,将灯和房门关上,又轻手轻脚地爬上chuáng,钻到被子里,慢慢贴到他的胸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也睡着了。

  深夜,季成阳醒过来。

  长期失眠,让他得了梦魇的恶症。

  在那段频繁行走各国战区的日子里,认识很多同行,有看似将自己置身事外的记者,也有重度抑郁症患者。最初的他,认为这些心理问题对自己都构不成威胁,甚至从这次获救以后,折磨他的也是身体上的创伤和危险,并非心理问题。

  但事实证明,他太高估自己了。

  后来他发现,亲眼见证了、经历了屠杀和nüè杀,甚至亲眼见过好朋友死在自己身边,这种惨象是不可能被忽略的。噩梦从被救开始,延续至今,到现在,他只能选择与这些记忆共存。有时午夜恍惚醒来,周围不见光,就还会看见那些事qíng。

  怀里的纪忆不自然地呼吸着,越来越剧烈,甚至还发出细微的压抑的声音。

  季成阳猜想她在做噩梦,将她拍醒,果然小姑娘醒过来的时候,仍旧不受控制地低声抽泣着,喘了很久的气,才慢慢地平复下来。“我做噩梦了。”她小小的、仍有余悸的声音,从他胸前的地方传过来。

  “梦见什么了?”他低声问。

  她摇摇头,不太愿意说。

  只是将手慢慢伸到他腰后,紧紧搂住他。

  ☆、第九章时间的长度(1)

  翌日,纪忆醒来,时钟指向下午三点三十六分。

  她从棉被里爬出来,轻手轻脚地下chuáng,想要趁他还没醒快去洗澡,身边和衣而睡的季成阳似乎还没有醒来的征兆。

  在她少年时代的印象里,从没见过表现出这种疲倦和虚弱的他……

  她洗了个澡,头发湿湿走出洗手间,在思考是不是要现在把他叫醒吃点东西,还是让他再多睡会儿,索xing到晚饭一起解决了?

  她如此想着,就听见身后有声响。

  同一时间,大门那里竟然也有声音,纪忆眼瞅着何菲菲掂着钥匙走进来:“西藏出事了——”声音戛然而止,说话的人被从房间里走出来的季成阳吓住了。

  何菲菲脸上成功出现了惊悚的表qíng,惊悚之后是发傻、猜想、恍然、尴尬……“季老师啊,真巧……”何菲菲gān笑,“那什么,我昨晚都没睡,特别困,你们继续,我先去睡了。”何菲菲丢下一句话,落荒而逃,掩上自己的房门。

  季成阳倒是很坦然。

  他昨晚就穿着衬衫和长裤睡在她身边,睡了整夜,衬衫已经有了些褶皱。不过,他人高,身材也好,撑得起衣服也不会显得邋遢,反而有些慵懒。头发还是那么黑,可是却比以前软了很多,刚睡醒还有些乱……

  他似乎想对她说什么,终究没有选择在这个时间,这个早晨说出来。

  纪忆忽然被同事兼室友撞到这种事,有种尴尬混杂着甜蜜的感觉。她用手,轻轻给他扯平了一些衬衫的褶子,喃喃着说:“昨天应该脱掉衣服睡的……”余下的话都没说出来,因为连她自己都察觉出了这话不妥在哪里。

  “是啊,”他低声笑了一下,“应该脱衣服睡的。”

  纪忆知道他是故意的,轻轻咬住下唇,僵硬地转开话题:“睡这么久,还累不累了?”

  “累,”他继续笑,“chuáng太小了,长度和宽度都不太适合我睡。估计房东从没考虑把房子租给男人,尺寸定的这么小。房间的面积也太小,”他伸手,摸了摸门框上方,“感觉在你的屋子里走路,总能撞上什么。”

  你那么高,当然会觉得小……

  纪忆倒是很满意自己的新家,环视四周:“挺好的,我也不需要多大的空间,我东西很少,有个小角落就能放了。”

  东西很少,有个小角落就能放了。

  相似的的话,她在两年多前曾想说,可没说出口。

  和所有大四的学生一样,她在没得到准确消息能进入外jiāo学院之前,也在努力找工作。面试一个接着一个,从学校里的各大宣讲会到网上招聘,还有面对大学生的大型招聘会,她都没有放过。那天中午,她和同学从国展的大学生招聘会走出来,接到爸爸的电话。

  她和爸爸一直是最疏远的,一年也说不了几句话。忽然看到来电号码,紧张的心砰砰直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很期待电话接起来,能听到一句最近工作找得怎么样,可又很怕接听……

  她记得自己当时看着手机十几秒,这才鼓起勇气接起来。

  “最近在找工作?”爸爸是很公事公办的语气。

  “嗯,”她想像身边的同学一样,拿起电话给父母就能抱怨,今年找工作的人多,这种大型招聘会特别不靠谱,那些大企业的招聘要七八轮,简直折磨死人,可挣扎了会儿,还是简单地说:“我觉得快找到了……”

  “哦,那就好。我这里的房子马上要卖了,这几天把你的行李搬一搬。钥匙有吗?”

  她愣了愣,眼圈马上就红了。

  那是她从季成阳家搬出来的一些东西,因为宿舍空间有限,暂时寄放在了父母家。忽然被告知需要搬走,竟有种从此再没有家的感觉,茫然地,不知道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西西?”

  她恍惚着应了声,说:“没有,搬家以后就没有钥匙了……我下午就过去拿,您把钥匙给邻居,或者把我的行李放在邻居家,我去拿……”

  纪忆在电话挂断后,仍看着手机,大拇指不停抠着手机上的粉色贴纸。很快就闷着声和同学说,要去买瓶水喝,还没等同学回答,就跑到马路对面的书报亭。等把眼泪憋回去了,才随便拿了瓶矿泉水,将钱递给忙碌着整理报纸的老阿姨。

  ……

  就在那年的chūn末夏初,她在网站上查到了录取结果。

  当时的感觉是松了口气,总算有了下一个落脚的地方。

  刚念研究生的时候,宿舍的人知道她是北京人,却从不见她周末回家,总有些奇怪,会好心询问几句。纪忆都糙糙带过,后来大家习惯了,也就不再追问。

  纪忆和季成阳说着话,打开冰箱门,将昨天买的三元牛奶的大纸盒拿出来,想要给他喝一些垫垫肚子。未料,她再回身,季成阳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把钥匙。

  银色的防盗门钥匙,是他家的,钥匙的尾巴上还有个很新的钥匙扣,很一个手工玩偶,点缀着一颗颗水晶,搞怪又可爱。

  纪忆的眼睫毛慢慢忽闪着,安静地看着那把钥匙。

  他说:“我猜,你会喜欢这种钥匙扣。”

  她没吭声。

  “把手给我。”他的声音,如此告诉她。

  她慢半拍地伸出了手,手心向上,看着钥匙落在自己的掌心。

  “这里有没有新的牙刷?”他低头,用下巴颏去碰了碰她的额头,“不洗漱,很不舒服。”

  “啊,有。”

  纪忆回到房间去翻昨天买回来的备用品,然后就听到他继续说:“我今晚回家收拾些东西,可能要在医院住一段时间。”他的措辞听起来稀疏平常。

  “住院?”她慌了,手里握着没开封的牙刷,转过身。

  “西西。”他低声叫她的名字,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她。

  纪忆脑袋嗡嗡的,冒出了各种不好的猜想,却不敢问,也不知道先问哪一句:“你怎么了,为什么要住院……”

  “西西。”他低声叫她的名字,试图让她冷静一些。

  “很严重吗?”纪忆紧盯着他。

  他短暂沉默,思考着要说到什么程度:“我在去年做过手术,最近复查的qíng况不太好,需要入院观察一段时间,”最后还不忘加上一句,“人吃五谷杂粮,生病很正常。”

  季成阳低声又劝了她几句,告诉她,自己做手术的主治医生也在北京,那个医生对自己的身体最为了解,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纪忆心乱如麻,但知道自己不能这么不懂事,让一个病人反过来安慰自己。她努力让自己放轻松,告诉季成阳,要先回校和导师见一面,然后就去医院陪他。

  纪忆去导师的办公室,听有几个老师在议论西藏的事,这才想起来,何菲菲回家时说的那句”西藏出事了”是什么意思。拉萨朵森格路商业街忽然出现一批人在进行打砸抢烧,新华社西藏分社就在这条商业街上,也未能没能幸免……

  恐慌qíng绪在蔓延着,大家都在猜想,会不会因为奥运会,北京会成为下一个攻击目标。毕竟在几天前,海外藏独分子刚刚冲击了十几个国家的中国驻外使领馆,事qíng一件接着一件,有人还提起了美国的911,都是极端宗教促成的人间悲剧……

  有老师知道她在报社,问她知不知道新消息。

  她摇头,本就低落的qíng绪,更加不稳定了,只想尽快回到季成阳身边。

  大概七点多,纪忆到了医院,在门口的餐厅打包了两个人的晚饭。

  她按照他所说的楼层找到病房,刚想敲门,就隔着门上的竖长型的小玻璃,看到里边还有一个客人。很熟悉的一个背影,没等她想到是谁,那人就已经站起了身。

  她愣住,是暖暖的父亲。

  她看着暖暖父亲在季成阳的肩上,轻轻拍了牌,看起来是要告别离开的样子。果然,就在她退后一步,不知是该迎上去打招呼,还是该躲开的时候,季成阳已经打开了病房的门。

  被一道门隔开的两个空间,就如此融合了。

  她愣在那里。

  暖暖的父亲也愣住,明显的意外:“这不是……西西吗?”

  她有些局促:“季叔叔。”

  小小的个子,穿着蓝色的牛仔裤,白色的薄毛衣,站在长辈面前乖巧地抱着自己的外衣。在暖暖父亲眼里,她还是当初那个和女儿很要好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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