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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儿_YY的劣迹【完结】(27)

  思来想去,段正歧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在大江里左右摇摆,难以靠岸。而晃动这江水的人,就是许宁。想到那个罪魁祸首在金陵左拥右抱,而自己在这里寝食难安,段正歧顿时有些生气,他唤来刚走没多久的副官。

  【鞭子和孟陆都不用寄了。】

  副官惊讶:“将军?”

  这位虎láng将军,可从来没有出尔反尔过。

  【我亲自去一趟金陵。】

  于是,许宁这边还没有计划好如何安置李默,万万没想到,自己又将迎来一个大麻烦。

  第27章尽

  男人双手反扣在后,被人押送着走上桥。官兵们紧张地注视着他,生怕有一个疏漏。

  “慢。”男人突然开口,对身后押送的官兵道,“诸位免送,前路就让我自己走吧。”

  全副武装的士兵们,却不知为何害怕他的眼神,竟然一时退缩起来。

  有士官走了过来,把小兵们一人骂了一句,却在对上男人视线时也不由转移了目光。但他还记得自己的任务,顶着心头莫名的压力,把人抵到桥头,绑好。

  枪手已经上好了膛,在场所有人却突然听到了笑声。

  先是低低的、轻快的笑,随后是大声的、酣畅的笑!那笑声听得每个手握枪支的人如同被恶鬼追索,簌簌发抖。

  “开枪!”士官大吼。

  行刑者几乎是颤抖地按下扳机,笑声戛然而止。

  可不知为什么,那大笑却好似还萦绕在他们耳边。

  如同噩梦一般,挥之不去。

  ——

  又是新的一周,放下许多烦心事,许宁还得回学校去上课。

  时间将近五月,不少三年级的学生已经奔赴各地去备考大学。因此,最开始没有在班上看到方筎生时,许宁只以为他也去准备考试了,直到年级老师找了过来。

  “许先生。”这位主管学生庶务的老师对许宁道,“你们班的方筎生突然休学离校,您有什么消息没?”

  “休学?”

  许宁惊讶。

  “看来您也不知道了。”年级老师叹了口气,“我只是可惜,方筎生这么优秀的学生,本来很有把握考金陵大学,现在却不知为何突然休学。”

  许宁正色道:“休学是怎么回事?我之前休假不在学校,您能跟我详细说一说吗?”

  半盏茶时间后,许宁才从年级老师那里问清了来龙去脉。

  他这才明白,原来方筎生从北平离开后,根本就没有回学校,而是由家长直接出面替他办理了休学。午休的时候,许宁借着上回送方筎生奶奶回家的记忆,找到方家门前,却被告之已经人去楼空的消息。

  “大概是快一个月前吧。”邻居说,“有人来把方老奶奶和家里其他人都接走了,东西什么的都不剩,看来是不打算再回来。”

  “那他们家的那位年轻学生呢?”许宁问。

  “哦,你说筎生啊。我只听人说他前段时间去了北平,后来就一直没见他回来过。”

  打听了消息,许宁心事重重地对邻居道谢,离开了方家。

  按照对方所说的话,方家所有人在不久之前搬走。而方筎生离开了金陵后,更是从没有回来过。究竟是什么事这么匆忙,让他们都等不及方筎生毕业?

  许宁突然想起在北平见到的那位故人,方维夏。那是他少时的老师,当日北平重逢匆匆几句话,却令许宁印象深刻。方维夏曾有意提醒许宁,不要太接近孟陆等人。而孟陆对方维夏的态度,也颇令人琢磨。方维夏是不是知道什么?他和段正歧他们,又是各自处于什么立场?

  现下南北局势混乱。

  北方奉张掌权,与日本人正处于蜜月期;南方国民党盘踞广州,誓与军阀龙争虎斗。各大军阀内战不休,苏俄、美日等列qiáng又虎视眈眈,万一南北僵局被打破,将是一场波及全国的内战,到时会平白徒增多少饿殍?

  方维夏从金陵撤离走家小,是否意味这金陵也将被搅入乱局,不再安全?

  许宁只顾着低头思考,却浑然不注意自己竟然没有返回学校,而是到了平日里常去的书局。

  “元谧?”

  还是被熟人唤了名字,他才回过神来。

  “琇君。”许宁一个愣怔,抬头一看书局的招牌,“我怎么到了这?”

  梁琇君看着他,勉qiáng笑笑。“你啊,总是走路时出神想心事,这个习惯得改改。”

  许宁见她眼眶微红、神色难看,不由关心问道:“出什么事了?”

  本身,在书局遇到梁琇君就是一个意外。

  梁琇君平日在学校教书,却也在报社做编辑的工作。她很少外出,除了特定的日子,一般不会特地到书局。许宁四下张望,没有找到陪同她的人,却在书局最显眼处看到了一份白纸黑字的讣告。

  “那是?”

  许宁忍不住上前几步,拿起报纸,不敢置信地看向梁琇君。

  【毕生从事新闻业,《京报》创办者邵飘萍先生,4月26日于北平不幸被张党枪决,享年四十。】

  邵飘萍那三个字映入眼帘,格外刺目。

  “这……不是真的,琇君,他、他怎么会出事?!”

  许宁握着报纸的手在颤抖,用力攥紧纸张,几乎将纸揉碎。

  梁琇君眼底泛泪,上前轻轻掰开许宁的手,从他手里拿过报纸,将其一一抚平,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讣告上的每一个字。

  “我也不相信,元谧。”她闭上眼睛,有些疲惫地道,“消息传到金陵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谁的恶作剧。但是,张作霖已经对外发了公告。邵飘萍,林白水,只是他们清缴的第一批人。”

  “元谧,这些手握权力的军阀,还要杀多少人才够?”她痛苦地低下头,刚刚抚平的报纸再次褶皱,“他们是不是空有人的驱壳,却是虎láng的魂灵,恶鬼的心血!”

  邵飘萍,邵飘萍!浮生聚散如飘萍,生死离退却滂沱!

  这是许宁为数不多的好友中,第一个倒在军阀枪下的亡魂。

  【元谧,你既然如此有文笔,不如来报社做我的助手嘛。】

  【有些事,不要总等着别人去做,要自己亲手做才行。】

  还记得曾因为屡屡触动官僚利益,邵飘萍被三次投入大牢,断断续续过了九个月牢狱生涯。等亲友们将他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骨瘦如柴,手臂都没有小孩儿粗。

  那时,有人劝他不要再写新闻,就算要写,也避着那些敏感的话题。

  邵飘萍笑着拒绝他们好意。

  【我既然已没有qiáng壮的体魄,若是连这笔也挥不动了,还活着做什么呢?】

  他比许宁年长十四岁,亦师亦友,却更像一个同行者。邵飘萍常常赞扬许宁的学识,而他自己却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大才子。生在清末的邵飘萍,年仅十三就考中秀才。二十岁出头,他在北大师生的帮助下创办了《一日报》。从此成为百姓的喉舌,官僚畏惧的一杆铁笔。

  袁贼称帝,宋教仁遇刺,五四游行,乃至之后种种大事,邵飘萍顶着各方压力,将实qíng诉诸于笔端。

  还记得当年他在北平首创《京报》时,曾对几位学生友人道:“我之所以写新闻,是为监督政府,唤醒民众。新闻记者既然被称为布衣宰相、无冕之王,就该有自己应承担的道义。”

  而今天,他终于为了这一份道义,送出了xing命。

  鲁迅曾说如今之中国人,是冷漠的看客,生锈的刀斧。

  但是邵飘萍,就是唤醒看客的一剂良药,是清除腐锈的清泉。

  “张作霖为了杀jī儆猴,处决了飘萍这一批报人,以为我们会胆怯。”梁琇君冷笑道,“可笑他不知道的是,这非但不会泼凉我们的热血,只会浇灌我们的怒火。”

  她看向许宁:“听说飘萍上刑场时,对监刑的官兵大笑,从容赴死。元谧,只要日后我也能有飘萍这一分风骨,就值得了!”

  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

  邵飘萍这一生,无愧这十个字。

  许宁缓缓平复心绪,他看着qíng绪激动的梁琇君,轻声道:“这不值得。”

  “元谧?”梁琇君疑惑地看着他。

  许宁正yù开口——

  “他说的没错,这根本就不值得。”

  却有人突然cha入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许宁回头一看,又是一个不速之客。

  只见杜九不知何时到了书局,正踱步到两人身边,漫不经心地翻着报纸。

  “邵飘萍的死讯,今日已经传遍大江南北。”杜九道,“觉得大快人心的,也有不少人。”

  “你!”梁琇君愤怒道,“你怎么如此说——”她被许宁拉住,许宁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杜九猝尔一笑,不以为意。

  “一介小民,劳动了张作霖、吴佩孚等大人物去索他xing命,已是了不得了,如何就死不得?”他又道,“你们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听说邵飘萍一个多年好友,收了张作霖两万元大洋就把他出卖了。两万大洋,一条人命。原来鼎鼎有名的‘乱世飘萍’,也不过只卖了这么一点钱。你说,值不值呢?”

  梁琇君双腮涨红,两眼蓄满泪水,要不是还有许宁拉着,她早就冲上前去撕毁杜九那张惺惺作态的丑脸。

  “的确不值得。”

  然而在她身后,许宁竟然轻轻附和了杜九一句。

  “元谧?!”

  梁琇君不敢置信地回头。

  “飘萍信赖故人,却死于背叛;为民谋命,却亡于豺láng之手。真是半点也不值得。”

  许宁直直看向杜九,缓声道:“该死的不是他,是那些畏惧他笔下真相,急于置他于死地的恶鬼;是那些谋名夺利,苟苟与活的行尸走ròu。”他又笑道:“若是飘萍还活着,这些靠吸血吮汁过活的人,都要夜不能寐,日不能安。他早早去了,可惜平白叫这些人多做几夜好梦。”

  许宁说:“死,不值得。因为只有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

  杜九抬起嘴角。

  “许先生真是牙尖嘴利。”

  “不敢当。”许宁道,“我只是素爱说实话,还总因此惹上麻烦。”

  麻烦杜九皮笑ròu不笑地看着他,意有所指道:

  “许先生如此痛恨张吴等军阀,可若是身边亲近之人成了这般豺láng野shòu,到时候又该如何自处?难不成要以身饲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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