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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儿_YY的劣迹【完结】(3)

  许宁停下笑声,道:“就算是抄一万遍,我也变不成他想要的模样。他让我抄这二十三恶业不过是想折磨我,槐叔,既然如此,我为何要让他得逞?”

  他捡起老槐递过来的经书,嫌弃道:“看看,若有众生,不孝父母,当堕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若有众生,出佛身血,不尊佛经……哈,这无间地狱这么容易去,我早该下地狱百八十遍了!如此,怪不得地藏菩萨总也成不了佛呢。”

  “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老槐连忙堵住他的嘴,脸上忧郁,“少爷,您这是怎么了,自从大病一场怎的就像变了个人。要是从前的你,如何会说这样大不敬的话。”

  “大不敬?我不过是……好了好了,槐叔,我不说就是。”看见忠仆脸上悲痛怜悯的表qíng,许宁住了嘴,也不去提醒他自己早过了十六,算不得童言了。他转而对小哑巴招了招手,“过来,我给你取的名字可喜欢?”

  这个呆呆小哑儿,如何能理解少爷心里的苦闷呢?老槐心想,看了眼小哑巴。

  谁知小哑巴竟然是点了点头,怕许宁不明白他的心意,又上去抓住那本经书,紧紧抱在胸前,嘴里啊啊呜呜的,像是在告诉别人,这名字既然已经取了,就是他的,其他人再也夺不走了!

  许宁一怔,继而大笑。

  “好,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名字,就留下吧。”

  “少爷是要收留他?”老槐一惊。

  “不行吗?”许宁挥了挥手,“我被关在这里反正无趣,就当养只小狗儿解闷了,槐叔,你说我教他识字如何?”

  “可,可他是哑巴啊!”

  “谁说哑巴不能识字?我偏要教出一个经天纬地的哑巴。”许宁看向小哑儿,“不信你问他。小哑儿,我帮你取了名,你过来跟我读书,你可愿意?”

  哑巴二话没说,跪在地上连磕了三个头,他没有什么见识,只知道村里去读私塾的小孩都是这么拜师的,便只能用自己有限的见识来表示最大的诚心。

  哐哐哐,许宁看着小哑巴磕青了额头,本来黝黑的一张脸显得更丑了,微微一笑:“好,小正歧。如此,你就是我许宁第一个学生。”

  小哑儿神色兴奋,感觉这人无论行为言语都是那么有趣,又如此好看,比他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都qiáng过百倍!而自己能跟着他识字,简直是再幸运不过了!

  可这幸运却是来自一人的施舍,施与舍,既然是旁人赠予的,总有收回的那一天。可惜那时候的小哑儿却还不知道这一点。

  ——

  “爷,老爷有信。”

  下属在门口轻唤了一声,惊醒陷在回忆中的人。

  男人眼神一凛,伸出手慢慢滑过书脊,倏而转身,披上大衣踱入夜色之中。佛经被他丢在桌上,孤零零地被晚风翻动着书页。

  知了。

  就算早知,又如何了?

  第2章禅

  三月,金陵中学,学生们正在上课。

  讲台上先生摇着头念道:“‘……如是罪报等人,尽成佛竟,我然后方成正觉。’谁能解释这句话的意思?”

  教室里,台上一人,台下二三十人,划出一道鲜明的分界线。

  “先生。”

  一名学生站了起来,先向台上的人示意,才侃侃道:“这句表明了地藏菩萨的心志,要渡尽地狱众生才愿成佛,是牺牲自己代人受过的意思。”

  “不错。”教台上的人问,“还有谁有别的意见?有新意的。”

  先前回答的学生有些不满,“先生,我都答出来了。”

  “筎生,你安静,我问的是其他人。”

  被叫做筎生的少年脸上红了一红,不怎么甘心地坐下来。然而他坐下之后却没有学生再起来发言,他们彼此疑惑,似乎是不明白为何有了正确答案后,先生还要再继续追问。

  “没有人了?”

  “都赞同筎生的话?”

  没有人说话。

  “你们啊。”

  教台上的人终于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俊的脸。他看着年轻,估摸约二十六七,面容清俊,气质却已经有了几分老练。看着台下学生们的目光,先生推了推鼻上的眼镜,眼底隐隐闪过一丝戏谑。熟悉他的人会知道,这家伙准是起了兴致,比如现在,他又要开始戏弄他的学生们了。

  只见他晃着脑袋,貌似遗憾道:“要是你们还是一年级呢,我肯定要为你们说一声好。可你们啊,都已经是三年级学生了,有的学生更是马上就要去参加国立大学的考试。这样的理解,哪能被大学里的老学究们看得入眼?”

  几个准考生两两相望,齐声道:“还请先生指教。”

  “嗯,说起这地藏菩萨。你们可晓得菩萨凡胎ròu体时的身份?”看见学生们面面相觑,他开口道:“光目女,就是地藏菩萨的前身,其母因邪道而堕入地狱不得超生。光目女为此建立佛塔,许下心愿,是为了救她母亲。”

  “即如此,地藏菩萨也是为了孝道,有何不可?”方筎生忍不住反驳道。

  先生笑了笑,“还是这位地藏菩萨,曾列举二十三种恶业因果。从杀生、邪yín到忤逆父母、轻法慢教,不一而足。它不仅规定了种种报业,还勒令凡触犯因果之人,必受恶业折磨。既如此,为何菩萨的母亲就不用受恶报偿恶果,而是在光目女发了几通愿、建了几座佛塔后,就可以脱离苦海了呢?这岂不是不公。”

  “因、因为母亲的罪过,菩萨已经替她还清了。”学生方筎生争辩道,“而且菩萨之后愿意为了千万众生牺牲自己,也是大义。”

  先生冷下了脸,“是吗?那是不是只要为人父母者犯下罪过,都无所畏惧。反正有孝顺子女为其偿报,无有不可?”

  方筎生的脸涨红了,明知道先生是仗着口舌之利故意诡辩,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什么是大义?”先生注视着他,“菩萨为了千万人牺牲自己,是大义。那为了千万人牺牲自己的妻子,或者牺牲别人的妻子呢?退一步说,筎生,现在假使有一个选择,牺牲这一班同学可以救活上万人。你要把你的同学朋友们推向死路,去救活那不认识的数万人吗?”

  “这……”方筎生嗫嚅道,“毕竟是上万人。”

  “哦,那你问过你同学的意见了吗。他们愿不愿意,他们家中父母可愿意?他们未来的伴侣,未出世的孩子可愿意?”

  方筎生不敢去看旁人的眼睛,只听着先生一句句话落下来,好似砸在心头。

  “这一万人,说不定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人都是恶人、小偷、歹徒。”

  “这一gān同学,说不定未来就有人能成为孙文先生那样的贤才。”

  “你要为了这一万歹徒,去扼杀一个孙文吗?”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万人里即使只有一个好人,你要为了扼杀那九千多人,放任这个无辜人枉死吗?”

  这可怎么抉择!简直就是个无底dòng。被bī急了,方筎生不甘心道:“这一万人究竟是好是坏,先生你倒是说说看啊!在先生看来,又什么才是大义?”

  “啊呀,我哪知道他们好坏。”先生道,“我既不是耶和华,也不是他们老子亲娘。”

  学生们哄堂大笑。

  看着方筎生青白jiāo加的脸色,先生又笑了笑道,“你问我大义,我就更说不明白了。我的大义,未必就是你的大义。现在正确的义,放到别的qíng景未必就还对。就像筎生之前说的,你们认为已经很正确了,依旧被我三言乱语问倒。这证明什么?”

  这证明你仗着满腹诗书,以大欺小。方筎生腹诽。

  先生摇了摇头,说:“我不是故意为难,只是想让你们明白,很多时候并没有绝对正确的答案。比起答案,去思索才更加重要。”

  学子们露出沉思的模样,揣摩着他话语里的深意。

  “好罢。”先生看了眼怀表,“每人回去就此写一篇文章,下周jiāo予我。”

  铃声正好响起,一分一秒,不多不少。

  “下课。”

  学生们站起来问好,一边热烈讨论着一边走出教室,方筎生是最早离开的,仿佛多留一秒屁股上就要着火。

  等先生收拾好时,学生们已经走光了。他看着空空dàngdàng的座位,想起刚才少年们困惑疑虑的眼神,像是不甘心的小shòu却怎么也逃不脱掌心,便不经意笑了。

  这时,有人在门口嘲他。

  “做你的学生可真是命苦,上课被你戏耍,下课被你当笑料。许宁,这就是你的为师之道?”

  许宁错愕抬头,“你!”他惊喜道,“你何时来的?”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人,浓眉大眼。来人走近两步,笑道:“我吧,刚被大哥打发来金陵跑腿,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怎样,仗义吧。”

  许宁知道他说的那个大哥,虽然不是亲的,却比亲哥还有权威;也知道他来金陵一趟,肯定不是为了闲游。不过面上不显,只是笑了笑,道:“走,请你喝酒。”

  两人一同出了校门,拐过路口便是一条小吃街,这里靠近金陵大学,价格也便宜,最受青年学子青睐。

  还有几个月就到金陵大学一年一度的招生考试,不少外来的学子住宿在此处,时间又是饭点,许宁他们过来的时候,几乎家家客满,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家还有空位的小饭馆。

  饭馆面积不大,老板热qíng地招呼人,许宁和朋友坐下来还没来得及点菜,就先听到隔壁桌的学生义愤填膺道:“军阀乱党,祸害我中华还不够吗?当年袁贼意yù称帝,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现在奉天那一派又和日本人勾结,觊觎天津。家国内乱,民不聊生,这些军阀,哼,个个都是láng子野心!”

  这声音可不小,整个饭馆的人都听得清楚。

  许宁身边的青年脸色一变,想要转头看去,却被许宁拉住了胳膊。

  “怎么,习文,你还要和这些学生计较不成?”许宁似笑非笑。

  张习文看着他,yīn郁的眼神逐渐变得气馁,他啪得一下坐下,抓起筷子嘀咕道:“最不耐烦和这些穷酸秀才计较。”

  许宁失笑,“都民国了,哪里来的秀才。”

  “反正都一样。只有一张嚼舌根的嘴,什么时候上了战场连杆枪都拿不动。许元谧,要不是你我当年因缘相识,我也是不耐烦和你做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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