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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为人下_靡宝【完结+番外】(132)

  阮臻放手后,也曾问阮韶有什么打算。

  刘琸回了藩国,这一年来安静老实地呆着,什么消息都没有,只听说散了家中姬妾,王妃也在家庙里带发修行,夫妻成了陌路。

  阮臻以为阮韶会去找刘琸,阮韶却摇了摇头。

  “庸帝刚立了唯一的儿子太子,表面上是尘埃落定了。可太子只有半岁,庸帝只要撒手人圜,时局肯定就要动乱。我作为大越宁王,跑去见中山王,不是让他落个里通外国的嫌疑说不清吗?”

  阮臻嘴里不说,心里自然希望阮韶永远留下来。他不久也立了大皇子为太子,阮韶也将大侄儿过继到了自己名下,改名阮祺,做了宁王世子。妹妹一家儿子多,倒是乐意给个儿子为哥哥传香火。

  荷花开的时候,永安公主和驸马也来清江避暑。两家的庄子隔得近,平时经常凑在一起小聚。公主家有一艘画舫新下水,邀请宁王一家游江。永安和妹妹在一处聊着脂粉和孩子,驸马则和妹夫说了庄里的杂物,阮韶反而成了最无聊的人,于是gān脆去外面船舷边站着看风景。

  今年的荷花开得如往年一般好,可是在阮韶眼里,却怎么也比不过去年。说不请是荷叶不够绿,还是荷花不够艳,又或是阳光不够烈,江水不够清。

  两岸荷花中,照旧有小船穿梭不息,船娘婉转地唱着歌。等到日暮西沉,月上树梢,荷花丛里渔火点点,在风中飘摇。

  “你有没有想过去中山国看看?”许书宁不知何时走到阮韶背后。

  阮韶没有回头,轻声道:“为什么要去看他?”

  “你不是很想他吗?为了他,甚至不惜和陛下闹成那样。”

  “并不是为了他才闹的。”阮韶说,“陛下疯魔了,我没有其他法子让他清醒过来。我那时也是被他bī上了绝路罢了。”

  “你这可是自欺欺人?你难道要和我说,你不喜欢刘琸?”

  阮韶茫然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确实想念他,可那是不是喜欢。我不知道。我和他如仇人般纠缠了那么多年,哪里能说爱就爱的,太可笑了。”

  “你就要为了一个‘可笑’,而错过幸福吗?”许书宁摇头,“为什么不能爱上仇人,你就为了赌那一口气?你若还放不下他当年对你的折rǔ,那你更该回去,把他也折rǔ回来好了。反正他那么爱你,没准还甘之如饴呢。”

  阮韶失笑,“阿宁,我真羡慕你的直慡简单。”

  “我知道你觉得我笨。”许书宁白他一眼,“我话已至此。而且谁叫你必须以宁王的身份出门了?去见见他吧,搞清楚自己的心思,也省得我日日看你愁眉苦脸的心烦。”

  阮韶呵呵轻笑起来。

  几日后,一队简便的商队模样的车马,踏着清晨的薄雾,从宁王府出发,一路向北而去。如今庸越两国通商频繁,这样的商队多如牛毛,不论走到哪里,都没有惹起过多的关注。若说特别之处,大概就是领队的公子年轻俊美,如琼枝玉树一般,虽很少露面,可每次一露面,必然引来不少关注,和女子爱慕的视线。

  旱路转水路,水路又转旱路,商队终于行至大庸的中山国地界。中山国位于西海,建都平城。沿途过来,只见海产丰富,到处都可见售卖鱼贝虾蟹,沿海的地里还有块块盐田。

  阮韶看到这里,放下了心。虽然皇帝将刘琸排挤出了政治中心,可中山地产富饶,山水秀丽,倒是个安居之处。

  他一路过来,下榻客栈时,也会听茶楼里的人闲聊。路人提到中山王,也都是恭敬爱戴,说他轻徭薄赋,律法公正,回藩国后还彻底清扫了土匪流寇,治下十分清平。似乎唯一不好,就是王爷子息不旺,膝下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继承香火。又说道皇帝的儿子缘也薄,如今太子还那么小,担心将来外戚专权云云。

  商队终于到了平城。家丁早就提前在城里租了一处宅院。安顿下来后,阮韶沐浴更衣,先穿了一件蓝色的衣衫,后来想起刘琸以前说过爱看他穿青衣,便又换了一件青衫,然后按照越国的习惯,戴了一顶纱帽,腰系玉带。镜子里,年轻公子俊美翩翩,犹如玉树临风。阮韶朝自己笑笑,觉得好似个要见qíng人的女子似的,有点矫qíng了。

  阮韶只带着阿姜和一个侍卫出了门,乘坐一辆小车来到中山王府,递了帖子求见中山王。

  门口侍卫见阮韶相貌谈吐都不俗,立刻进去禀报。过了一炷香的时候,那侍卫回来,还带着一位管事,道,王爷请公子进去。

  阮韶微微笑,提着衣摆,跟着那位管事进了王府。

  王府修建得jīng美恢宏,雕梁画栋,十分气派。可阮韶无心观赏,袖角也被手心的汗浸湿了一块。他忽然哂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紧张成这个样子,平生前所未有过。难道真的是近qíng心怯?

  等下见了刘琸,要记得把这cha曲告诉他。他肯定会被逗得很开心。到时候一定也要问他,他知道自己来了,紧张急迫不。

  “邵公子,到了。”管事躬身一请,“王爷就在书房里等着您。”

  阮韶谢过管事,深吸了一口气,迈过门槛走进了书房。

  书房十分宽敞,摆设雅致。阮韶也没来得及观察,视线匆匆搜寻,在东厢书桌前找到了刘琸的身影。他微微笑着,轻轻走了过去。

  刘琸正弯腰在案上临着碑文,写完最后几笔,才搁下笔直起身,朝阮韶转了过去。

  阮韶含着笑的视线猛地对上他冷淡的双目,犹如热炭落如凉水中,发出滋地一声响,冒出阵阵白烟。可笑容还是维持着,嘴里要说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刘琸倒是皮笑ròu不笑地牵动了嘴角,略一抬手,傲慢又不失礼仪道:“邵公子,别来无恙。上次与君一别,一年有余了,时间过得也真快。你千里迢迢过来,怎么也不事先说一声,倒是叫本王吃了一惊。”

  冷冰冰的措辞冻得阮韶不知所措。他嘴角的笑苦涩地僵着,茫然应对道:“原本就是……许久不见……过来拜访。不知道打搅了你……王爷了……”

  刘琸忽而笑道:“宁王殿下何须这么客气?你我同为王侯,尽管你现在微服出游,也用不着如此礼让。”

  阮韶怔怔。刘琸在笑,可那笑容并没有进入眼睛里,他看的清清楚楚。

  刘琸迳自道:“宁王远来是客,本王自然要好生款待。就是今日事出突然,怕府里下人还会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王爷见谅。”

  阮韶心里发慌,嘴里惯xing道:“哪里?都是我不请自来,给王爷添麻烦了。我就是……就是……过来看看。你当初说过,要我有空过来喝茶聊天……”

  刘琸盯着他,目如鹰隼一般,道:“有劳宁王挂念了。毕竟当年随口一约,自己都觉得有点轻浮孟làng,没想到竟被宁王如此珍重对待。真教我惭愧。”

  阮韶犹如被人抓着甩了几个耳光,打得眼冒金星,痛得鼻酸眼热,又被人在心窝子上踹了一脚,险些站不住。他默默无语片刻,凄凉一笑,终于明白了。

  “随口一约是么?王爷真会说笑,倒是我这个迂腐之人当了真,竟然真的巴巴赶了过来,还指望能给你一个惊喜,不料反而吓着了王爷,让你觉得麻烦了。我这就给王爷道个歉,请您不要介意我不请自来。”

  刘琸淡淡地看着他,脸上冷漠中还带着一丝不耐烦,却唯独没有半点歉意,道:“宁王千里来访,诚意无价,本王着实觉得受宠若惊。你放心,我当初的约定还作数,宁王只管放心在我这里做客,我必定好好招待,让你领略到我们中山的好风光。来人,上茶。”

  门外候着的一个书童端着茶盘走了进来。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模样,白皙姣美,身段窈窕,奉茶的一双手十指纤纤,显然从未做过重活。

  阮韶呆呆地接过茶盏,那书童又给刘琸递茶。刘琸含笑的目光在少年素手细腰上打了一个来回,柔声道:“你下去吧。”

  那孩子应了一声,声音也如huáng鹂一般清亮动人。

  待到书童退下了,刘琸才谈笑道:“那孩子本是个伶人,不堪被班主nüè待,逃出来撞到我的车驾。我见他乖巧机灵,就带了回来。”

  阮韶不想听,可刘琸的话却一字不落地进了耳朵里。他gān巴巴地应了一声,道:“王爷心肠慈悲,是那个孩子的造化。”

  刘琸轻笑,“有他这个解语花陪着我,这日子过得逍遥胜神仙。宁王你不知道,他在戏班里学的是武生,身段极好,腰肢柔软得就如蛇一般……记得宁王当年也一时兴趣弄过个戏班子,我说的你一定都知道。”

  阮韶脸色惨白,衬托得双眸惨黑,就似两个空dòng一般。他看着刘琸在那里眉飞色舞地说笑,又好似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只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如琉璃一般破碎了。

  那是一幅幅画卷,曾经被他珍重收藏着的美好片段。那幽静的山林,齐驱并驾的欢笑,漫天烟火下的缱绻,一幅接着一副,迸裂破碎开来。最后是那月色朦胧的荷塘,涟漪dàng漾的水面,也顷刻间布满裂纹,然后,砰然巨响,瞬间碎裂。

  刘琸看着阮韶脚下摔成数瓣的茶盏,惊讶道:“可是茶水太烫了?我叫人给你换一壶凉茶吧。”

  “不,不用了!”阮韶身子僵硬着,慢慢从椅子里站起来,手痉挛地拽着打湿的衣角,“今日来访突然,本就打搅王爷,无颜久留,这就告辞。还望王爷宽恕则个。”

  “不留下来用晚膳?”刘琸笑意盈盈地望着阮韶,“我还记得宁王喜欢的那几样菜,已经吩咐厨房去做了。厨子都是我从京里带来的,宁王当年也是吃惯了他们做的菜的。”

  阮韶惨白的脸上终于因羞rǔ而腾起了薄红,硬邦邦道:“王爷怕是记错了。我从未说过喜欢您府上的饭菜,只是当年身不由己,不吃就要饿死罢了。这天下饭菜,最好吃的还当是家乡风味,王爷若那日有空来我们大越,我定会招待王爷尝尝!”

  刘琸沉默了下来,目光yīn冷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既然大越如此好,宁王又怎么不远千里地跑到我这里来?难道还真是因为我当年那句‘等着你’?”

  阮韶身子微微一摇,连嘴唇都没了血色,道:“我当王爷您是真心实意,却是我太天真了。如今算是终于弄清楚了王爷的意思,我也该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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