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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为人下_靡宝【完结+番外】(141)

  大庸的中山王被自己国家的人刺杀于越国境内一事,被双方都瞒得死死的。大庸那边只是声称,中山王意图某朝篡位,被追杀时坠落山崖,尸骨无存。

  阮韶听到这个消息,也不过冷冷哼了一声。

  他现在安静地住在宁王府里,足不出户。刘琸的棺木在他那日看过后就合上了,再没打开,阮韶却每日都会过去看看,在他身边说几句话。他好好的吃饭,睡觉,配合太医看病疗伤。熟悉的亲友前来探望,他也会出来接见。阿姜这次也受了重伤,他不惜重金买药给她医治。阿远从军中回来看他,他也留他宿在王府里。

  甚至,阮韶还把义子阮祺带在身边,如一个慈父一般细心教导,关照他衣食,在他睡前为他讲故事。

  许书宁前去探望,看阮韶虽然依旧无jīng打采,可当初刚醒来时脸上那死灰一般的气色已经淡了很多,也放下心来。

  只是有一点,让许书宁和阮臻都很不安,就是阮韶迟迟不同意将刘琸下葬。虽然现在正是寒冬,又有冰将遗体保存着,可这样长久下去不是办法。

  “我总觉得,阿韶他是不是还是没缓过来?”许书宁道,“他每日都去和刘琸说话,仿佛当他还在世一般。我怕他是不是受打击过度,有些什么臆想?”

  阮臻微服去王府探望,也不让人通报,只见阮韶独自在书房里烧着东西。那是一张张杏huáng色的薄如蝉翼的信纸,上面写满了蝇头小楷。火苗转眼就把信纸吞噬,只余一堆灰烬。

  阮臻推门进去,道:“他们跟我说你又动用了大庸那条线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了?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阮韶对他的到来并不惊讶,只淡淡一笑,道:“我能为他做的事不多。他是如此爱惜名节的人,我不能让他背负污名而死。怎么,你可是不喜欢我动用这股势力?”

  阮臻摇头,“只要你喜欢,我什么都会同意,你是知道的。”

  “是吗?只要我喜欢?”阮韶苦笑。

  “阿韶,保重自己。”阮臻握住他的手,“刘琸在天有灵,也希望你快乐。他为救你而死,不希望你活着像行尸走ròu。”

  “大概是吧。”阮韶似乎对他的话无动于衷。

  这年腊月底,家家置办年货的时候,一场惊动大庸的政治风bào终于席卷起来,用摧枯拉朽的力量摧毁着一切。

  先是以礼王为首的几位王爷、郡王再度就小皇帝的血统问题发难,找到了假死逃亡的马太医。马太医作证说先皇在已故的王太后受孕那段时间因病服用了一种药,绝不可能会让后妃怀孕。当年还是贵嫔的周太后知晓此事,以此来威胁王太后。这些事,都有王太后给哥哥的亲笔书信为证。这书信中还说,若王太后协助周太后当上皇后,她回保这孩子成为皇帝。不料周太后当上太后不久,王太后就急病而亡。

  协助周太后在滴血验亲中做手脚的是太后身边最得宠的女官刘氏。事发突然,周太后匆匆找人对她灭口,却被礼王的人救了下来。刘女官声泪泣下地出来作证,说皇帝和中山王的血能融合,是因为做过手脚。

  礼王是先皇最小的弟弟,当场与小皇帝再次滴血验亲,果真不溶。他们又根据王太后的书信抓到了那个与之私通的侍卫,又让他和小皇帝滴血验亲。在小皇帝惊恐的哇哇哭声中,两人的血眼睁睁溶在了一起了。

  事qíng大白于天下。宗室中辈分最长的荣老亲王当庭怒斥王太后和周太后秽乱宫廷,玷污皇室血脉。众人请出了在青云山出家的文宗的孙贵太妃一起主事,将周太后和这小杂种当庭废黜。国不可一日无君。众人商议,便将立了功的礼王推上了皇位。

  大庸短短几日就换了一个皇帝,这消息传来时,阮韶正和义子在家中过上元节。阿姜伤已好了很多,一刻也嫌不住,张罗着过一个热闹的节。阿远帮着他,在宁王府的后院里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纸灯,写满谜语。

  阮韶今日得了喜讯,jīng神极好,带着孩子挨个猜灯谜。不论谁猜中了,他都有重赏。没过多久,阮臻也带着太子驾到,跟随而来的还有许书宁和驸马。院子里顿时热闹非凡,大家猜谜赌酒,谈笑聊天,听着伶人唱着小曲,愉悦融洽。

  许书宁趁空对阮韶说了一声恭喜。阮韶朝她笑笑,“你都知道了?”

  “新皇帝白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怎么能独美?为刘琸正名,指日可待。”

  太子和阮祺猜中了一个灯谜,跑过来找公主要赏。许书宁打发了孩子,再转过头去,哪里还有阮韶的身影。

  王府的偏殿里,只点着几盏白灯,棺木下的寒冰依旧散发着阵阵yīn冷。阮韶站在棺木前,苍白的手指轻轻在上面抚摸,好似抚摸着爱人的脸,带着浓qíng眷恋。

  “阿琸,你开心不开心?”阮韶轻声问,“你终于可以清清白白地走了,我终于为你做到了。你若是还没过桥,可听得到我的话?”

  一阵微风穿堂而过,灯火飘摇。

  阮韶将视线投向虚空,脸上一片湿润,笑容飘渺。

  大庸新皇帝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冤死异国的中山王遗体迎接回国安葬。他派出了特使和隆重的仪仗队伍,态度极其慎重。中山王不但恢复了封号,还被赐了极隆重的谥号,入葬皇陵。皇帝还从宗室里选了一名聪慧的孩子过继在刘琸名下,继承了王位,两位郡主也都抱入皇宫中娇养起来。

  阮臻曾问过阮韶,是否要将刘琸的遗体留下安葬。本以为阮韶会同意,没想他反而摇头一笑。

  “大庸才是他的故土,皇陵里埋葬着他的祖先兄长,他应该和他们在一起。他应该回家。”

  棺椁离京那日,太子代皇帝随同礼部官员相送。出发前,大庸的官员走到阮韶面前,恭敬地问:“王爷可要再看一眼?”

  阮韶望着黑漆金纹的华丽棺椁,摇了摇头。

  侍卫护送着灵车缓缓驶出城去。阮韶站在城墙上的寒风中,默默凝望。

  太子问:“皇叔没见中山王最后一眼,不遗憾吗?”

  “他还和我在一起。”阮韶轻声说道,手按着胸前一处。那里有一个锦囊,里面是绞缠在一起的两束头发。

  第139章来生再会

  刘琸回国安葬后,阮韶就越发低调了,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宁王府里,看书习字,侍弄花糙,活得像个老年人。阮臻召他进宫,他也不拒绝,去陪他下棋饮酒,两人如老友一般相处。许书宁也时常请他过府玩,他也次次应邀,主宾尽兴方归。

  大越的chūn天来得早,立chūn一到,chūn雨绵绵,天就渐渐暖了起来。一年之计在于chūn,阮臻国事繁忙,阮韶进宫见驾,大多时候反而都陪他在书房里批阅奏折。许书宁婚后一直没有孩子,今年chūn天却突然有了喜讯。阮韶也不便打搅她安胎,连公主府也少去了。

  阮臻偶尔召宁王府的马总管问话,打听宁王平日作息。马总管说宁王一切如常,就是孤单寂寞了点,jīng神还好。他还迷上了玉雕,这些日子来,雕了不少小玩意儿。

  端午的时候,许书宁进宫来给太后请安,阮臻和她聊到阮韶,不安道:“我总觉得他平静得太不平常了。”

  许书宁沉吟片刻,道:“心如死灰,说的就是他此刻的状态吧。生无可恋,但总不能辜负刘琸以命相救之qíng,于是又得好好活着。可活着又没有乐趣,只为等死,于是就这么一天天地挨着。”

  “怎么会没有乐趣?”阮臻道,“他有孩子,有家人朋友,还有我……”

  “陛下,”许书宁叹气,“他这人有多死心眼,你该是最清楚的。”

  阮臻苦笑,“那我们该怎么办?”

  “让他自己好好地,清静地过吧。”许书宁道,“也许有一天,他自己会想开。”

  六月中的时候,阮韶的妹夫做寿。此时京城里已经很热了,阮韶便借此机会打算回清江老家消暑,顺便把阮祺带回去拜见一下久别的亲生父母。

  阮臻赐了他不少东西,叮嘱道:“到了那边,常给我写信,天气一凉了就回来,我还等你与我一同喝着桂花酿赏月呢。”

  阮韶浅笑道:“陛下后宫三千佳丽,何愁没有陪你一同赏月之人。”

  “可是她们都不是你。”阮臻柔声道。

  阮韶苦笑。他也有想一同赏月之人,只是那人已不再了。

  回到了清江,阮祺如鱼得水,在父母膝下承欢,又带着弟弟妹妹们到处玩耍。阮祺还结识了隔壁庄子上的小少爷,两小无猜地玩得开心,倒是叫大人在一旁看着羡慕。

  荷塘里的荷花次第盛开,慕名而来的游人又渐渐挤满了江面,不分昼夜地喧嚣作乐。偶有文人墨客的小船在荷塘深处迷了路,还总得劳烦当地渔民送他们出来。

  妹妹和妹夫要打理庄子,孩子们彼此为伴,阮韶孤单一人,便也弄了一艘乌篷小船,白日里撑出去,在荷花dàng里游玩,打发时间,傍晚的时候才回来。

  阮韶独自一人在船上,穿得和寻常渔夫没有两样,捧本书看着,困了就在船舱里打个盹,饿了就自己弄点吃的。日头不是很烈的时候,他便在甲板上垂钓,晚上拎着一串儿鱼回去,给晚饭加菜。

  二外甥吃着鱼,问:“舅舅,您可捉过胭脂鱼?”

  阮韶剔刺的手顿了一下,道:“当然捉过。我小时候可是捉鱼好手,不信问你娘。”

  孩子又问:“那您现在还会捉吗?”

  阮韶思绪有片刻的恍惚,半晌才道:“会……但是不会去捉了。”

  孩子听不懂这会又不会的话,还想问。妹夫看出大舅子qíng绪不对,喝止住了孩子。

  孩子委屈地撇着嘴。阮韶温柔浅笑,把剔了鱼刺的ròu夹到他碗里,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又到月中,头顶圆月皎洁如银盘。阮韶葡萄架下纳凉,妹夫带着孩子们在水塘边捉着飞舞的萤火虫,妹妹坐在屋檐下的灯旁,正和仆妇们话着家常。

  空气里有一种静谧隽永的甜香,直教他在恍惚间回到了童年。母亲也是这般坐在葡萄架下,看着他带着妹妹追逐着萤火虫奔跑。那时候的他是那么快乐,并且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到老。

  那时候他也未想过自己将来居然会爱上一个男人,和他生死相许,深深相爱,最后,他死在自己怀中,结束了一切,也关闭了他通往幸福的大门。

  他想起自己当初和刘琸跌落山涧后,他对着昏迷中的刘琸说,只愿从未认识过他。可之后的每一天,他其实都在心里感激他们相遇,感激他们曾痛苦地折磨纠缠,才能换来那如此美妙的相知相爱的一年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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