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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明夜/若爱已成伤_靡宝【完结】(44)

  他点了点头,脸上一片肃杀之色,像是一把急切等待出鞘的宝刀。

  这样的他让我觉得陌生,我觉得他不再是那个属于我的薛晗。

  也许是看出我的不安,薛晗也爬上了房顶,坐在我身边。我们一起看着汹涌的晚霞,久久没有说话。

  后来是薛晗先开了口。他说:“我爹把我叫回去,告诉我,他已经向皇上请命,不日就要出征了。”

  我问:“要打仗了?”

  薛晗点头:“安禄山来势汹汹,又纠结了其他胡人部落,我们的军队一直在败落。”

  我忽然轻声说:“薛将军会凯旋而归的。”

  薛晗惊讶地看着我,这大概是他这辈子从我这里听到的第一句温柔贴心的话了,所以一副大为感动的样子。

  我有点不自在,挠了挠头发,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薛晗就在这时抓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烫,扣着我的手腕,让我浑身一震。我诧异地望着他,他的眼睛里有种我陌生的qíng绪在流转,那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怜爱。我一下懵。

  薛晗温和地说:“阿眉,这些天你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乖乖呆在家里,好吗?”

  我是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松开了我的手。我走了几步,回头看他,他依旧用那柔qíng似水的目光注视着我。可是奇怪的是,这次,我一点也不觉得不自在。我反而觉得很安心,很惬意。

  因为回首总可见他。

  以后一段日子里,爹早出晚归,薛晗也常往自己家里跑。姐姐回家来,也整日同娘愁眉苦脸地讨论战事。下人们人心惶惶,躁动不安的气息在沈园里浮动。

  我自觉安分了许多,听了薛晗的话,没有再出去玩。

  一日来苏塔找我,一个墙里,一个墙外,他告诉我,他要走了。

  我惊:“你要去哪里?”

  忧伤地说:“我爹派人找到我了,要接我回去。”

  我看他,果真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面料昂贵,头发上还cha了一根白玉簪子。他本就生得特别英俊,这样一打扮,顿时成了高贵的王孙公子。可是这样的他,让我觉得很陌生。

  我很难过:“你走了,以后我找谁玩去?”

  苏塔人大方,同他玩游戏,他总让着我,不像薛晗,次次都要赢我。

  苏塔听我说这话,哭笑不得,说:“阿眉,你不小了,都可以嫁人了。你以后还是少玩些,学点女工什么的好。”

  我嘟着嘴:“谁说不是呢!我爹给我和薛晗定了亲了。”

  苏塔一惊,大声问:“什么?”

  我耸耸肩,“他说喜欢我,要娶我,我爹娘就欢天喜地地答应了。你说,我就那么差,他不娶就没人愿意娶我了吗?”

  可是苏塔眼睛里似乎冒出火来,“你……定了亲了?”

  我说:“你当我愿意啊?”

  “你喜欢他吗?”

  我想到阿紫的话,又忽然想到前几日在屋顶上,又觉得薛晗不是那么讨厌了。于是我说:“还是有点喜欢的吧。”

  苏塔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我有点不安,“苏塔,我也很喜欢你的啊。”

  苏塔听了,无奈地笑了笑。他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我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白光一闪,我的一撮头发被他剪了下来。

  他冲我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这留我做一点念想。阿眉,我会回来看你的。”

  苏塔就这样走了。

  失去了朋友的我,更加寂寞。就这时候,娘病了。

  娘本来有宿疾,每年天转凉时,就会咳嗽。只是今年特别严重,每天早上起来,都要发低烧。我们换了大夫,换了药,她的病反反复复一个多月,等入了冬,不见好,反而还更重了。

  男人们忙碌着,姐姐又有孕在身不能常回来,家里陷入一种消极而混乱的状态中。我服侍娘喝药,她喝完了,忽然不停咳嗽。吐出一口痰来,上面居然带着血丝。

  我终于有点慌了。

  家里下人在悄悄说:“夫人这病,看着有点凶险呢。”

  “都说今年流年不利。又是打仗又是闹病的。”

  “听说那叛军正往我们这儿来呢。”

  “不是说,大唐的龙脉移位子了吗?”

  我厉声喝道:“说什么呢?”

  那两个仆妇被我吓了一跳。

  我冷冰冰道:“天子还坐镇大明宫呢!大唐的国运,岂是你们这种人议论得了的?要是传出去,谁都别想要脑袋!”

  下人全部都瑟瑟发抖,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像看到一个陌生人。

  我不耐烦,挥挥手:“都下去吧,别吵着夫人休息。”

  众人都退了出去。娘躺在chuáng上看着我,目光欣慰,隐隐有泪水。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郁闷。

  那之后,我就渐渐开始帮着娘管理这个家。我素来闲散不问事,在府里又毫无威信。为了让众人信服,不得不总是板着个冷脸。日子久了,下人都议论纷纷,说二小姐简直像被什么东西上了身。

  难怪说,当家三年狗都嫌。这才知道以往娘的辛苦。

  一日我在书房算账,薛晗来了。

  这些日子他在朝里领了一份职,忙于公务,我们很少碰面。如今一见,发现他又高了些,黑多了,眼神特别明亮,宛如黑夜里的星辰。

  我早知道别人觉得他英俊,可是今天是我头一次觉得他好看。这个认识让我脸忽然开始发热。

  薛晗走进来,轻声问我:“这么晚了还在忙?”

  我说:“我算术不好,几页账要算很久。”

  他说:“以前教你的时候,死活都不肯学来着。”

  我苦笑:“我那时哪知道会有今天?”

  薛晗眼神黯淡,说:“阿眉,你辛苦了。”

  我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他身边。我问:“qíng况真的很糟糕吗?”

  薛晗疲惫地点了点头,“爹虽然现在能勉qiáng抵挡,可是叛军纠结了多股势力,有备而来。爹和大哥被困城中已有十日……”

  这些年,皇帝颇为放纵信任那个安禄山,凡是有不利安禄山言论的人,都给送去任由安禄山处置。皇帝自己沉迷于贵妃的温柔乡,早不问政事。如今叛军来袭,己方兵败如山倒,却是急也急不来了。

  薛晗倦怠憔悴的面容上有种让人心神振dàng的俊美。一向那么自信的他,一向那么jīng神的他,也又这么忧愁彷徨的一面。

  我直觉这个时候该去安慰一下薛晗,于是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牵着他,让他坐了下来。然后为他倒了一杯茶。

  薛晗一副受宠若惊的表qíng,又是感动又是欢喜。我有点不自在,便指着茶说:“是茉莉香片,你尝尝吧。我知道一般的宽慰话,你这些日子也听腻了。我只想说,一切皆有天命,好人会有好报。”

  薛晗像我娘一样欣慰地笑,说:“阿眉,你长大了。”

  我问:“长大究竟好还是不好?”

  他说:“也好,也不好。我希望你能成熟懂事,又希望你能永远无忧无虑。”

  我又问:“我这样就是成熟懂事了?”

  薛晗笑:“懂事了,却未必成熟呢。”

  我说:“我不懂。”

  他放下茶杯,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仿佛握着什么珍宝。他温柔怜爱地注视着我,说:“不急,你终将会懂的。”

  就在他说完这番话的第四天,噩耗传来,叛军破了城,薛老将军战死,而薛大哥则生死不明。

  那日雨下得很大,天际隐有雷声轰隆滚过。只有我可以听到地结一寸寸迸裂的声音,感觉到混沌的扭曲,天地的崩塌。这些变化让我更加恐慌,我匆忙奔跑过长廊,下人被我撞得东倒西歪,却都不敢发声抱怨。

  薛晗身穿青黑皮甲,混身透湿。他手扶着剑,笔直站立在厅里,宛如一尊雕像。水从他的发间、身上淌了下来,在地上积成一滩。

  我奔进前厅里,他扭头看到我,黑暗深沉的眼睛里忽然亮起了一点光芒。

  我走过去,握住他湿漉漉的手,说:“你要走了?”

  薛晗一脸沉痛,又带着不舍,“我得去支援二哥和三哥。”

  我只觉得心被什么东西压住,沉甸甸的,呼吸都有点不畅通。我紧握着他,说:“你要当心西面。”直觉告诉我,他须留意西面。

  薛晗冲我眷恋地笑,伸手摸我的脸。他的手cháo湿冰凉,却让我的脸一阵发烫。

  那揪心的感觉那么陌生,更加让我惶惶不安。

  薛晗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块洁白无瑕的五蝠朝寿玉璧。

  “这是我娘的遗物,要我jiāo给我的妻子的。阿眉,你收下吧。”

  我怔怔地接了过来。外面忽然一阵电闪雷鸣,一瞬间大地都在抖动。胆小的丫鬟发出惊恐的叫声,而薛晗就在这时一把抱住了我。

  他的力气很大,我可以清晰感觉到他在轻轻颤抖。他皮甲上的雨水一下浸透我的衣服。

  我还未反应过来,薛晗已经松开我。他对爹重重抱拳,而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雨帘里。

  我茫然望去,大雨阻隔了我的视线。我只听到马儿嘶鸣,马蹄声逐渐远去。

  爹走过来,把手放在我的肩上。

  光纪

  在山里跟着舜华修炼的日子,非常恬静平淡。

  自从我恢复了一点记忆,舜华对我的态度就变了。nüè待,那是再没有了,反而十分关照,不动声色,也无微不至。他说我于他有恩,什么样的恩,让他放弃仙籍,逗留尘世。若我说,那恐怕不止是恩吧。只是,这是我也说不得的。

  我这人生xing懒惰,前些年被局势bī屈得发奋自qiáng,独立吃苦,已经是非常难得。如今有人肯这样服侍我,我骨子里的惰xing又一点一点被激发了出来。

  练功上是从来不敢懈怠,只是生活上开始好吃懒做。大概也是舜华终于受不了我做的清水煮白菜,终于夺回了掌勺大权。

  我和舜华都喜欢吃jī。而作为一只千年道行的老狐狸,舜华在jī的烹饪上,有其自创的秘方。他又非常小气地不肯传授于我,于是我只得次次守在厨房门口,闻着里面飘出来的异香,催促他快点端出来。

  舜华的属下,有时会来朝见。那些多多少少都有好几百年道行的狐狸化做人形,男的俊美潇洒,女的妖娆动人。有时碰上面,他们都会好奇而恭敬地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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