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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少年_九夜茴【完结】(38)

  是男浴室……

  内室站着几个光溜溜的大男人,那画面太刺激,我几乎背过气去,好在他们没发现,我跌跌撞撞跑出来,又听见有人在讲话,忙随手拉开一个柜子,想钻进去躲一躲,而这次,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柜子里摆满了砍刀,每把都足足有一个手臂那么长,在幽暗的角落里依然闪着寒光。

  “谁!”突然,背后一声凶狠的男声响起,“gān什么的!”

  我慢慢转过身,双手举成投降状,几乎瘫软下去,“我……我是来找秦茜的……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不会说出去的……”

  面前的不出意外又是一个黑衣男,他纳闷地看了看我,“你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我找厕所……”

  “这儿没女厕所。”

  “啊?”

  “你进门没看吗?‘金刚池’,这里是男澡堂。”

  “啊……那……我这就回去,”我瑟缩地答,往前走了两步又哭笑不得地转过身,“我迷路了……麻烦能带我回去吗……”

  那人把我领回了刚刚金灿灿的房间,我一进来就背贴着门滑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你?”秦川问。

  “快跑吧!咱们肯定是到了黑社会的贼窝了,我刚都看见了,满满一柜子,全是刀……”

  我上前去拉秦川,而他却不动换,满脸复杂的表qíng看着我,这时秦茜突然从房间里的小门闪身出来,她哈哈笑着走向我,一把把我抱在怀里:“乔乔快让我看看,想死我啦!”

  两年多没见,秦茜越加明艳动人,她烫了波làng式的卷发,佩戴着耀眼的金饰,比以前雍容了许多。我被她紧搂在胸前,完全不明状况,秦川上前剥开我俩,怒气冲冲地扯着秦茜问:“姐!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在做什么!”

  秦茜把乱发别到耳后,扬起下巴,轻描淡写地说:“黑社会呀。”

  仿佛为了配合她似的,门口敲门进来了一个黑衣人,恭恭敬敬地说:“大姐,晚饭安排了席家花园。”

  “知道了,先出去。”秦茜顿时换了另一张脸,qiáng大而冷艳。

  黑衣人点头退了出去,我和秦川都傻了眼,秦川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姐,而我想,他多年的江湖老大之梦,终于由他姐实现了。

  第二十七节

  那天在秦茜金光闪闪的办公室里,我和秦川目瞪口呆地听她讲了一个混合了黑帮、伦理、爱qíng等多种元素的故事。

  秦茜说当年是谭辉来医院接她的。她以为他早跑了,可他却冒着被抓的危险,偷偷跑来医院看她。那时候他的确是想逃跑了,但是觉得跑之前无论如何要再看一眼秦茜,于是这一眼看完,逃跑的人就变成了两个。

  当时他们俩也不知道要跑去哪儿,一个28岁的重伤了别人的逃犯,一个18岁刚刚获知自己人生最大秘密的姑娘,未来对他们来说几乎就是没有未来。谭辉之前所谓“九龙一凤”的江湖基业,在真正出事之后立时土崩瓦解,他当时身上只有5000块钱,而秦茜分文没有,连身换洗衣服都没带。北京是一定要离开的,而要去往哪里他们谁也不知道,最后秦茜提议说来上海,潜意识的,也许她只是想去往关乎她身世的那一个地方。

  初来上海,他们找了最便宜的招待所住下,不知道能做什么,每天从那5000块钱里抽出100来花。花了快一个月的时候,谭辉出去找了个他以前的朋友,本来是想借点钱,那人却拉着谭辉一起去追了个债。我没见过谭辉打架,但我想一定非常厉害,至少秦茜得找个比她、比秦川都能打的男朋友才对。追债的结果就是,谭辉一人孤勇,帮朋友要回了10万块钱,然后拿走了其中的2万。从此谭辉在要债界就有了名,他做事狠,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且不管遇见什么人,都我行我素,见到什么都一张冷脸。就这样,靠着帮人追债,他在上海又重新打回了一片小天地。

  半年后,谭辉和秦茜用积蓄外加借的钱,开了一家澡堂,就是“金刚池”。这间浴室只接待过往男客,在沪上江湖小有名气,黑道上常有人来这里住着,有的是躲人,有的是凑一起做事。他们的名气乍响,原先地盘上的老大就看不顺眼了。在上海徐汇这边的地头蛇叫曹象儿,40岁出头的男人,不高不壮,长得一副弥勒佛面孔,但狠起来是丝毫不客气的。曹象儿派人来金刚池,说傍晚要来喝喝茶,谭辉如临大敌,四处打电话叫人,可黑道上消息都灵着呢,听说他开罪了曹象儿,就都推托着不来。最后秦茜按住了谭辉,说谁都别叫了,他来我招待,不就是喝茶聊聊天嘛,侃大山谁不会啊。

  于是就有了后来被江湖传颂很久的那次美女与野shòu的会面。据说曹象儿见到秦茜的时候也愣了,他没想到金刚池里居然蹦出了个娇嫩的火凤凰。秦茜很客气,见面就管他叫叔叔,然后恭恭敬敬地奉了茶,开了CD机放曹象儿最喜欢听的邓丽君的歌,然后就开始给他讲自己的身世,一边讲一边哭,讲到最后曹象儿都坐不住了,誓要帮她把亲生父亲找到,给她妈一个jiāo代。走出金刚池时,秦茜是搀着曹象儿的,在门口曹象儿停住,指指背后的金字招牌说,以后这里就相当于我那里,这里的事就是我曹象儿的事,道上有什么说什么,谁为难秦茜,谁就是和我过不去。

  从此谭辉和秦茜在上海就算立住了脚跟。金刚池越做越好,据说上海一半械斗的家伙什儿,都存在金刚池的换衣间里,其中就包括我看到的那一柜子砍刀。而曹象儿也说到做到,几个月后真就找到了秦茜的亲生父亲。

  秦茜说她是自己去见他的,本来一路上她都想着要怎么痛斥他,才能替她妈妈讨回公道,可是当她见到他时,她却一个字都没说。她面前的男人老了,既不英俊也没什么风度,就像上海最普通的小市民,软弱胆小怕事,活得战战兢兢的。秦茜说她走进弄堂里,正碰见她爸爸推着自行车过来。看到这么美的女人,她爸爸瑟缩地低下头,把自行车挪了挪,紧贴着墙给她让开了路。秦茜看了他一会儿,直到他纳闷地抬起头,她才匆匆从他身边走过。她说她后来知道她爸爸返城后过得不好,为了安排工作,勉qiáng和糖果厂车间主任的女儿结了婚,也就是因为这个不美满的婚姻所以才和她妈妈没了联系。他们婚后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去了许多地方检查,都没个结果。女方家本来就qiáng势,于是就都赖到了她爸爸身上,说是他没有生育能力。他这一辈子,在他们家里都没抬起头来。世有因果,人有宿命,一个抛弃恋人和未出世婴儿的人,再也没有了孩子。

  秦茜说,他永远都不知道他有个亲生女儿曾来到他面前,阅尽了他的人生却像陌生人一样与他擦肩而过,也许这就是她们母女对他最大的报复。

  第二十八节

  秦茜说完这一大堆话,中间抽了两根烟,她点起第三根时,秦川接了过去,他坐在他姐身边,搂着她的肩膀说:“姐,还是回家吧。”

  “不回,这回我闯了这么大祸,回去奶奶得打死我。”

  “她特别想你。”

  “我知道,但我不能给家人惹麻烦。不说这个了,这回喊你来不是让你劝我回家的。”秦茜从秦川手中抢过那根烟掐了。

  “那你说什么重要的事啊?”

  “我要和谭辉结婚。”秦茜笑眯眯地说。

  “啊?!”我和秦川一起大叫起来。

  “你你你……这事你不跟爸妈说!”秦川指着秦茜哆嗦着说。

  “现在怎么说,以后再说吧。”

  “你们不是逃亡吗?你们能结婚吗?”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边的事基本已经托人搞定了,再说我也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呀,有什么不能结婚的。”

  秦茜眨眨眼睛,法定结婚年龄这话从她一个黑社会大姐大嘴里说出来特别搞笑。

  “你不拿户口本吗?你们怎么登记呀!”

  “先办事呗!等你哪天把户口本给我偷出来,再补个证。”秦茜无所谓地说。

  秦川还嘟嘟囔囔地各种抱怨,他对自己唯一的姐姐要嫁人这事儿显得特别小心眼。

  “得了得了啊!”秦茜搂住我们,“一会儿先去吃饭,明天你们俩陪我上街,我给你们买身衣服去。”

  “买衣服gān吗呀?”我傻乎乎地问。

  “后天我婚礼,你们要一个做伴郎,一个做伴娘呀!”

  不知为什么和秦川一起凑成一对让我突然脸红起来,而秦川也难得地不好意思,梗着下巴说:“谁要跟她一起!”

  “我还不想跟你一块儿呢!”我马上还嘴。

  “你们俩都多大了,怎么还这样呀,见面就掐!走吧,谭辉已经到饭店了,等着咱们呢!”秦茜一手拉秦川,一手拉住我。

  晚上和谭辉吃饭,秦川还是一脸的不痛快,都没有好好去敬一杯酒。而谭辉也就由着他,对我们都很周到。我能感觉出他很爱秦茜,那是我第一次深刻感受到那种要共度一生的爱qíng是什么样子。不是丰沛的表达,而是绝对不能没有你的依恋和只想和你在一起的陪伴。

  第二天秦茜带我们去了淮海路的巴黎chūn天,她给秦川买了一身西装,系领带时秦川一直别扭地挣扎来挣扎去,被秦茜狠狠拍了一巴掌才老实。镜子里的秦川修长笔直,我第一次觉得他帅。秦川见我盯着他看,一下子害了羞,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呀!”

  “看你好像农民企业家啊!”我违心地奚落他。

  秦川再也不试了,骂骂咧咧地回到试衣间。而轮到我试裙子的时候,他报复似的没好脸色,连试了几件,他都喊丑,吊带裙他说没身材还来现眼,蓬蓬裙他说穿着像鸵鸟,白色他说显我黑,红色他说显我土,气得我都要哭起来,秦茜gān脆把他赶了出去,才终于买到一条合适的淡金色蕾丝裙子。

  上海结婚习俗和北京不同,他们晚上摆酒席,而北京要是在晚上摆酒那就算二婚了。谭辉和秦茜都是北京人,也入乡随俗订了晚宴。后来我总觉得如果不是晚上结婚,也许他们就能走到白头。但这也就是经年后的我给那些无法改变的遗憾一种宿命的解释。不能开解,便只能认为那是注定。在那时的我们与他们分明以为,这已经是永远。

  婚宴前我陪秦茜化完了最后的新娘妆,那个我一直羡慕,从小便被无数次称赞的女孩在那一天美得倾国倾城。我总有些恍惚,似乎我们一起披着纱巾装成白娘子满街跑的日子就在昨天,而一晃十年时光,今天她就披上了婚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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