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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少年_九夜茴【完结】(51)

  京籍的学生走得最早,杨澄给我打电话提醒我,封校的事多半是真的,如今他也不能随意出门,让我早做准备。我爸也说我们学校比他们学校形势严峻,不行课业就放一放,先接我回去。可是我看小船哥、千喜、徐林、娜娜都守在学校里,他们大多没有所谓退路,总觉得自己就这么拎包走人有点残忍。

  我跟秦川打电话说了大致qíng况和我的顾虑,被他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你丫神经病啊!赶紧给我收拾东西回家!你爸要是来不及接你,我就去接你!这种时候你还犹犹豫豫个屁呀!不是我说,王莹就是比你有决断!她不是你们室友你们朋友啊!不是说走就走了!谁会因为你回家觉得你残忍啊!我都懒得说你笨!有时候真不知道你脑子都转什么呢,怎么和正常人就那么不一样!”

  “王莹是大小姐!我们宿舍的人都懂,她走了没事,学校都不敢拿她怎么样!我能和她比吗?”我不服气地说,“你那种比动物高级不了多少的脑袋凭什么说我!”

  “少废话!赶紧的!立马回家!”

  “知道了!”

  我挂了电话,下定决心,繁乱的心绪也舒畅了一些,平常我总说秦川简单粗bào动物思维,但是关键时刻他确实比我有定心得多。虽然听了他一大段咆哮,但是在这种兵荒马乱人人自危的时候,知道还有一个人这么cao心自己,不由浑身暖暖的。杨澄是我的男朋友,但他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从来没为我着过这份急。

  我一路上琢磨怎么跟千喜她们开口,回到宿舍,她们竟然全都在,一个个脸色凝重,我纳闷地问:“怎么了?”

  “你没看到学校通知?”娜娜都快哭出来了。

  “我刚才在路上打电话呢,什么通知?”我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正式确定封校了。”千喜叹了口气。

  B大封校,出入全部严格限制,我们所有人都成了囚鸟。

  宿管严格起来,每个宿舍定期消毒,同时派发温度计,记录每天的体温。大多课业都暂停了,包括本学期那几门很重要的必修课,教授们不怎么来学校,我们就随意地晃着。我和徐林一点书都不看,要么窝在宿舍看电视,要么就煲电话粥,几十块钱的201卡,一周不到就用光了。千喜和小船哥在学霸的路上一去不返,空无一人的自习室几乎成了他们专用,两个人一起自修了本学期的课程,千喜还陪着小船哥背了大半本GRE的单词。其实究竟是读研还是工作小船哥还没能最终下定决心。李阿姨长期住院,病qíng每况愈下,他不回家就是因为担心jiāo叉感染。千喜坚定地支持他在这种时候专心学业,和我们一样,小船哥也会听她的。

  秦川知道我还是被封在学校里之后跳着脚地破口大骂,但也无计可施。中间秦川跟我约着来了B大一次。校门前拦着路障,除了保安亭里的保卫,一个人影都没有,往常熙熙攘攘的人,就像隐遁去了似的。当时整个北京都是这样子,沉静空阔而紧张。我和秦川仿佛是那一刻唯一活动着的生命体,一点点靠近,贪婪地探知彼此存在的信息。

  走到路障边缘,我们停了下来,中间大概还隔着20米的距离,我朝他挥挥手,他咧开嘴笑了。

  “傻bī了吧?”

  “讨厌!”

  “又胖了!”

  “讨厌!”

  “看来还挺有jīng神头的啊!胖得底气都足了!”

  “讨厌!”

  “那我走了!”

  “不要!”秦川佯装转身,我慌忙叫住了他。

  我们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我喊住他却又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chūn天很明媚,日光很柔软,我只觉得就这么一直待下去也不错。

  “还好吧?”还是秦川先开了口。

  “嗯。”

  “不错嘛,我以为你那点小胆儿,会吓得魂不守舍呢。”

  “我很有种好不好!”

  “哦,有种到我现在还记得你得急xing胃炎那次,哭着抱住医生问会不会死。”

  “少啰嗦!”我气红了脸,秦川说的是中考我跑步晕倒那次,当时第一个冲过来救我的,就是他。

  “你可不要粗心大意啊,我奶奶老说二八月乱穿衣,现在就是容易着凉的时候,你早晚要添衣服。”

  “我懂啦,现在还穿绒衣呐!”

  “要是封校有了缓儿,立刻回家!”

  “我知道!这次一分钟都不拖延!”

  “有什么想吃想喝的跟我说,我给你送。”

  “送不进来,”我指指门卫,“什么都拦在外头了。”

  “靠!这么严?”

  “特别严,你想,现在是封校状态,要是万一传进来,不直接变疫区了!”

  “那学校里头没有疑似病例什么的了吧?”

  “嗯,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没事了。”

  “还是要小心,有潜伏期!”

  “你都懂潜伏期了。”我咯咯笑起来,总觉得这么细心叮咛的样子和秦川不搭。

  “滚!我走了,不跟你聊闲篇儿。”

  “你怎么来的?”我突然想起来问。

  “坐公jiāo啊。”他轻描淡写地说。

  “坐公jiāo!”我惊叫起来,“那多危险啊!最人杂细菌多的地方就是公jiāo你知不知道!我真服了你!瞧你刚才说我说得头头是道,敢qíng还是什么都不懂!口罩呢?你戴口罩了吗?”

  “没啊……那么闷,戴上喘不过气。”

  “秦川!”

  我怒吼的声音把在传达室睡觉的保安都惊了起来,他疑惑地推开门,看看站在路障线两端的我们,挥挥手说:“gān什么的?你学生吧?快回校!在校门口闹什么闹,不怕得非典啊!”

  “这就走,这就走,”我跟保安求qíng,“秦川,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我转身跑回宿舍,从抽屉里翻出我爸给我的12层口罩,又跑到校门口。保安还在很警惕地盯着秦川,我喘着粗气:“您帮我把这个递给他吧。”

  “不行,校内外不能递东西!”保安果断拒绝。

  “哎呀算了,我不要!”秦川不合时宜地说。

  “你闭嘴!”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求保安,“求您了,他出门没带口罩……”

  “不行!”

  “得了得了,你扔出来,我接着。”秦川朝我招手。

  “好!你接住了!”

  不等保安反应,我就往前跑了几步,把口罩扔了出去。秦川接住口罩,刚要往兜里揣,就被我叫住。

  “戴上!”

  “上车再说。”

  “现在就戴!快!”

  “真烦!”秦川不耐烦地戴上,看他裹着12层的白纱布口罩的bào躁样子,我忍不住笑起来。

  “走了!你小心!”

  “你也是!下车洗手!”

  “知道了!啰嗦死了!”秦川咆哮起来。

  我站在原地,目送秦川渐渐走远,总算放下了心,他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个12层的口罩了。

  第五节

  大概是为了让人们对未来始终怀有敬畏之心,不能妄加揣测,每当内心觉得没什么事的时候,宇宙造物的那个谁就会现身让你领略命运的威力。

  在我们所有人都觉得校内不会出问题的时候,一个生物工程的男生突然发烧,被紧急隔离送医。本来趋于平静的校园,瞬时人心惶惶,校方对相关人员进行了排查和隔离,有消息说他一直在我们常去的三食堂吃饭,吓得我们宿舍再不敢过去了,连着去小卖部买了好几天的汉堡饼gān什么的。

  而我则在那个男生被发现后的第三天,体温升高。

  第一次,36.8。我惴惴的,千喜和徐林都没发现我的异常,我依旧在需要上jiāo的表格上填了正常的36.5,但晚上却辗转反侧,很久才睡着。

  第二次,36.9。不降反升的体温让我开始极度紧张,我不停地摸额头,又到小卖部偷偷买了一个体温计,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反复自测,时高时低,但始终没能回到36.5的标准值。那天我几乎一宿没睡。

  第三次,37.1。37度的低烧值伴随着轻微的咳嗽一起来临,我彻底崩溃了。因为时不时地gān咳,我不敢在宿舍里,只要有人的地方我都不敢去,非典时期咳嗽的声音就像炸弹,只要响起,周围的人都会惊恐地散去。

  我默默坐在湖边,想可能已经在我体内的病毒,想我会被独自隔离的境地,想最可怕的那个结局,一边想就一边哭了起来。我知道我不能再逃避了,不能因为畏惧就隐瞒下去,而最终害了身边无辜的人。我决定去校医院主动提出隔离观察的要求,而在那之前,我下意识打了个电话。

  其实恐惧是一种不能分享的孤独,朋友并非无话不谈,而家人又舍不得令他们一起担心。能倾诉这样事的人,一定是特殊的存在,于我而言,那就是秦川。“有没有运动减肥啊?”接起电话的秦川还在嬉皮笑脸地跟我斗嘴,而听到他鲜活的笑语,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秦川,这次我大概真的完蛋了。”我哽咽着。

  “喂,怎么了!乔乔你别哭,先告诉我到底怎么了。”秦川的声音都拔高了。

  累积了许多天的惊恐倾盆而出,我慢慢给他讲了我的身体状况,混乱的叙述在他耐心的询问下渐渐有了条理,秦川沉吟了下:“乔乔,你别慌,先听我说。”

  “嗯。”痛快地哭了一顿,我心里好受多了。

  “你先不要去校医院,现在的形势去了一定会隔离,不管怎么着都至少被关14天。”

  “可是万一传染了千喜和徐林她们,小船哥正准备研究生考试呢,他要是病了……”

  “谁说你一定就是非典了?你刚才跟我说这么半天话都没咳嗽一声,先别自己吓自己了。再说,如果你真的是,那现在也来不及了,要传染早传染了。”

  “那我怎么办?”

  “你在湖边是吧?别chuī风了,一会儿真chuī感冒了。你现在先找个教室里坐好,看会儿书什么的,分分心。我马上过去找你。”

  “你别来!来了又怎么样?也进不了校门。而且还要坐那么久的车,万一你再……”

  “我不是有你给的口罩嘛!别cao心我了,你踏实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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