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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耳_饶雪漫【1+2部完结】(23)

  说完,在她们心满意足的笑声里,我安然而疲倦地把眼皮合上,结实地进入了睡眠。

  要知道,一次好的睡眠对我而言是多么的难能可贵,第二天早上,我神清气慡,我认认真真地听了一天的课,放学的时候,我买了新鲜的蛋糕,到图书馆去送给琳吃。琳把手里的一堆书递给一个男生,然后站在借书台里冲我微笑,图书馆里温和的气氛提醒我冬天已经快要来临,我的头发长得飞快,它们已经长了许多,乱乱地软软地贴着我的脖子,让我觉得温暖。我无心再去理发店修理他们,只是在刘海长了的时候,在宿舍里自己用一把剪刀,对着一面圆镜子剪短它。有时候剪刀没用好,刘海会显得别扭,不过我无所谓,反正我的发型也出了名的差,和宿舍里那些花枝招展的女生们相比,我终日显得暗淡,无光。

  有时候我会莫名其妙地想起他,想起他出奇不意地出现在我面前,用好听的声音对我说:“李珥,你的头发该剪了。”

  他不会再出现了,我一次一次如此忧伤地想。

  琳是我唯一的朋友。休息的时候,我们长时间地坐在图书馆里打发时间,琳在这样的季节里可以穿上高领的毛衣,挡住她脖子上的那块印记。那个喜欢她的胖男生会在她看书的时候给她送来汉堡和热牛奶,也不说什么,放在桌上就离开。琳往往都不去动它,直到它慢慢冷却。有时候她会bī着我把热牛奶喝掉,她说:“李珥,你太瘦了,我真担心风会把你chuī跑,你应该多吃点,脸色才会红润一点。”

  我听她说完这话,用两只手在脸上用力地搓,直到搓出两片红晕来,这才对着她傻笑。

  和琳相处是非常舒服的,她并不过问我的一切,当然我也不过问她的事qíng。和我比起来,琳的社jiāo能力要qiáng出许多,有时候她会拉着我去嘉年华做服务,或者替移动公司推销手机卡,要么就到商场门口替某家公司发传单,她总是能变换出许多的招数来挣钱,我跟在她的后面,轻松,自在,无需动太多的脑子,也不至于在生活上太过窘迫。

  琳吃着我替她买的松软的蛋糕,舔着手指高兴地对我说:“今晚去看电影吧,我知道有好片子,汤姆·克鲁斯的。我请客。”

  我说:“我喜欢刘德华。”

  “恶俗。”她骂我。

  我哈哈笑,我故意这么说的,其实我喜欢梁家辉,除了《qíng人》外,我还看过他的另一部电影,他在里面演一个对爱qíng无限忠贞的男人,落魄的样子让我几度落泪,心痛得无以复加,我还记得那部影片的名字叫《长恨歌》。是王安忆的小说改编的,多么天才的一个名字啊,长恨,短痛。或许,这就是爱qíng真正的模样。

  “想什么呢?”琳把五根手指放到我面前晃动。

  “我得去学生家里了,”我说,“今天第一次去,要认真。”

  就在这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在安静的图书馆,我看到手机上许弋两个字不停地在闪烁,我慌乱地按掉了它。

  手机又响,我又按掉。

  然后,我逃出了图书馆。

  手机依然不折不挠地响着。琳跟在我的身后出来,把我的外套往我身上一套说:“你忘了你的衣服。”

  “谢谢。”我说。

  她看着我的手机。它还在响。

  “我走了。”我仓促地说完,转身跑出了琳的视线。

  那天晚上,下很大的雨。我从学生家里出来,坐地铁回到学校,滂沱大雨,我没有带伞。回去晚了宿舍会关门,我站在地铁口思索了一下,把外套顶在头上,咬咬牙,直冲进雨里。快到校门口的时候一个身影急急地冲上来,把伞罩到我的头上,是琳。

  琳在雨里大声地冲我喊:“为什么要关手机?”

  我说:“手机没电。”

  她一面拉着我往学校里走一面骂我,“为什么不打车,这么大的雨!”

  “我没钱!”我冲着她喊。

  “你够了!”琳把伞丢在我的脚下,“李珥,我恨你这样折磨你自己,我告诉你,一个女人,如果她自己不爱自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爱她的!”

  琳说完这话就跑掉了。

  我呆在雨里,过了很久,才捡起那把伞,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宿舍走去。

  那晚,我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琳的话:“我告诉你,一个女人,如果她自己都不爱自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爱她的!”我试图挣扎,从那咒语一样的话里挣扎出来,可是我做不到,我全身像被什么捆住了似的难受,又像沉入深深的海底,无法呼吸的疼痛。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医院里。

  琳守在我的身边,她温和地问我:“亲爱的,我买了新鲜的栗子蛋糕,还有稀粥,你要不要来一点?”

  “我这是在哪里?”

  “医院。”琳说,“你高烧四十度,说胡话。把你们宿舍的人都吓坏了,知道我是你唯一的姐姐,所以打电话给我。”

  “谢谢你。”我说。

  “别这么讲。”琳抚摸我的额头,“李珥,对不起,我以后永远都不会再丢下你。”

  我别过头去,眼泪掉了下来。

  “谁是吧啦?”她替我擦gān泪水,问我。

  我吃惊地看着她。

  她说:“你昨晚一直在喊吧啦。”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我活在吧啦的世界里也许已经很久,那个女孩与我的青chūn期紧密相缠,虽然她再也不会回来,但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走出属于她的疆域,我看着琳,有看着吧啦的错觉,我相信吧啦和琳一样,她们站在和爱qíng无关的角度,一样地疼爱着我,让我的疼痛可以得到释放。

  从这一点来说,我是何其幸运。

  “谁是许弋?”琳忽然又问。

  我吓了一跳,难道我还喊了许弋的名字,那我会不会……天呐,我的那个天呐。

  见我紧张的样子,琳微笑了,她说:“那个叫许弋的,一直在打你的手机。于是我就接了,我告诉他你生病了,他说他马上来。”

  我的第一反应是想从病chuáng上跳下去,但是我没有力气,一点儿力气也没有。琳多此一举地按住我说:“李珥,你冷静。”

  “琳。”我说,“我不想见到他。”

  “你确定?”

  我点点头。

  “那么好,你睡吧,你需要休息。我来对付他。”琳拍拍我。

  我看着输液管里晶亮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入我的体内,觉得困倦之极,然后,我就真的睡着了。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半夜,琳趴在我chuáng边休息。然后,我闻到百合花轻幽的香气,琳被我惊醒,她抬起头问我:“需要什么,吃饭,还是上洗手间?”

  我转头看着花。百合,在黑夜里有惊人的妩媚的美。

  “他来过了。”琳说,“花是他送的,还有,他让我把这个jiāo给你。”

  琳递过来一个信封,厚厚的。

  我打开来,里面装的全都是钱。

  “我点过了,三千块,他说他还你的,我就替你收下了。”琳说。

  “他人呢?”

  “他有急事,走了。让你打电话给他。”

  “噢。”我说。

  琳嘻笑着着:“不过说真的,那破小孩真帅,难怪你整日这么魂不守舍。”

  我把信封里那张白色的纸抽出来,上面写着两个字:谢谢。

  我为这个两个陌生的客气的字,又不可收拾没有出息地心痛了。我真怕,就算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他依然会是我今生无法靠近的温暖。

  二天以后,我出了院。我没有给许弋打电话,他的电话也没有来。这周晚上的工作是在一个咖啡店里卖蛋糕。每天晚上9点到11点是蛋糕特卖的时间。我站在广告伞下面,向来往的客人兜售。

  等蛋糕快卖完时,雷声响起。我看看天空,急匆匆地开始收摊。

  一个声音说:“把剩下的都卖给我。”

  我低下头,转身打算离开,可是他从身后一把钳住我的手臂,把我扳过来。

  我的天,这可是在大街上。尽管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我也知道他就是许弋。我始终不忍注视的这个人,他就是许弋。他来了,我在劫难逃。

  他轻轻地拥住了我,叹息说:“李珥,怪了,我想念你。”

  他的拥抱是那样那样的轻,若有若无,我手里最后一块蛋糕应声而落。也许是残留在指尖上的奶油让空气中忽然有了爱qíng的味道,于是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良久,他放开我说:“跟我走吧。”

  我傻不啦叽地跟着他,我们并肩走在将近午夜的上海大街上。这一带不算繁华,再加上快下雨,路上已经没有太多行人。雷声和风声一起起来,十一月的梧桐树叶子还算密,在扬起的风里发出急切的絮语。

  17岁的自己,曾经多么渴望与他这样并肩前行。我微微侧目,看着他挺拔的鼻子,一刹那感到恍若隔世。

  又走了一会,他还没有停且没有方向的样子,我停下来问:“我们去哪呢,再晚我就回不了学校了。”

  许弋停下来,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天空。接着他迅速把我拖到树下,用和梦里判若两人的柔软的目光盯着我,一个字咬着一个字地说:“李珥,做我的女朋友!”

  雨水,就在这时候,滂沱地降临。

  我用力把他推开。

  我的手一下子被他紧紧攥起来,放在胸口,动弹不得。雨水打在我的髻上,我拼命闭上眼,把自己的头摇得仿佛中咒。

  他紧紧地,也如中咒一般把我弄得不能动弹,一个劲儿地说:“答应我吧答应我吧答应我。”我受不了。不顾一切地俯向他,在他肩膀上狠狠地咬起来。

  他始终都没有动一下,连颤抖都没有。我的发髻终于散落下来,一定是很丑陋地耷拉在我的脑袋上吧,就像一只刚刚降生的章鱼那样的丑陋。

  我哭了。

  我终于还是哭了。我哭着用我的旧跑鞋狠狠踩他,它还是两年前那双,在大雪里踉踉跄跄蠕动的那双。他的手稍微松开一点,我便把它抽出来。

  “做我的女朋友吧。”他还在说,不过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温柔,紧抓住我的手也终于放开了。我捂着脑袋蹲下身来,我怀疑我自己是在做梦。

  朦胧中他把我背起来,往学校的方向奔去。朦胧中,我又听见他说:“我是不会喜欢你的。”朦胧中,吧啦抱着我瘦瘦的身子站在一边,许弋被无数只脚踢倒在地上,他的脑袋正冒着汩汩的鲜血……我的脑袋又重又疼,一切的一切,都像被扔进一锅开水里一样,肆无忌惮地在我的脑子里滚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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