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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漏3_饶雪漫【完结】(30)

  我纵然再痴,也要放声大叫。

  他压根没有阻止我,而是把我往chuáng上一扔,将那只沙漏塞到我手里,又将chuáng上的杯子一手抓起,将坐着发抖的我整个人捆住。又从他的大包里翻出意见奇大无

  比的军大衣,继续给棉被外套上一层。

  霎那间,我已经变成一个巨大的粽子。

  “放开我。”我无力地说。

  他凶狠地捏我的下巴,捏得很用力,几乎捏碎,他咬牙切齿地说:“给我闭嘴!”

  “我发誓如果正月初一找不到你,我就跳海。”他的声音在渐渐弱下去的涛声中显得特别恐怖,不过他很快恢复平常的语调:“不过,是在我确定能找到你的

  qíng况下我才做这个决定的,哈哈。”

  我在他放肆的笑声里惊恐的说不出话。他迅速地脱下自己湿掉的雨靴,脱了鞋袜,像扔炸弹一样把自己身上的衣服鞋袜扔的远远的,然后,他一屁股地做到了

  chuáng上。不知为何,我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那天小房间的门打开的一瞬间他半luǒ的样子,还有他身后的女人```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再睁开眼,他正往我的放行一

  点点bī近,仿佛挑衅的豹子,就连他微烫的呼吸我都嗅得到。

  我全身上下每一个汗毛都觉得寒冷,一股前所未有的害怕感觉包围了我,很快击败了我的故作镇定,比之从前的阿布,和之前那个醉酒的男生,这一次的我简

  直不知道害怕上了多少倍。或许,我从骨子里就把他当作了真正的对手,敌人,威胁人物。我相信,他绝对有这个能力吃了我。

  绝对。

  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可笑之极,绿色军大衣紧紧绷在胳膊上,上身动弹不得摇摇yù坠,好像一个不倒翁,根本无法移动,更别提跳下chuáng。这一回我闻不到他身上

  的薄荷味了,只有海水霸道而陌生的腥味伴随着他的鼻息渐渐传来,让我此时瑟瑟发抖的胃泛起一股酸味,几乎呕吐。

  可就在他的鼻尖几乎点到我的鼻尖的一霎那,他忽然像一截被锯断的树木,直直倒在chuáng上。

  他说:“累死我了,快睡吧。”

  我该哭还是该笑?

  一座停电的随时有可能被bào风雨倾覆的海边小屋,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旧伤复发如被绑架的我,身边躺着一个虎视眈眈的“风流鬼”。我的处境真不是一般

  的糟糕。

  一开始我以为他在装睡,于是我歪在冰凉的chuáng头等他醒来,直到我听到他比cháo汐起落还有均匀的鼾声,我才知道大事不妙——他真的睡着了?

  一种说不上委屈还是生气的感觉涌上了心头,哦,我这是怎么了?

  他找我找了很久很久?很累很累?一定是这样的,不是吗?

  我望向窗外,还那边的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被棉被棉衣层层包裹的我,一点也不冷,但是他才穿一件薄毛衣和保暖裤,两只赤luǒ的脚正对着窗口透进来的

  光,不知道是在水利泡得太久,还是光照的原因,泛着白光。这是我第一次注意观察男生的脚,真是大,大得像金鱼的尾巴,哦不,我太夸张了```

  或许是因为太困,也或许是因为一夜的挣扎,让凌晨的我脑子里极度不清楚,半梦半醒间我轻轻地含糊地喊了一个名字:“江爱笛声。”

  一秒钟中内,他突然地坐了起来,好像自动复活的木乃伊一样,用非常清晰洪亮的嗓音说到:“谁叫我?”我吃惊地醒了。他一转头看到我,说了句我想撞墙

  的话:“你怎么还穿着我的大衣?”

  我yù哭无泪地看着他,他却呵呵的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几点了?我真的睡着了?哈哈,你坐在这里看了我一夜?舍不得叫醒我?可你至少要给我盖张

  毯子是不是?”

  对他这一系列不要脸的提问,我提不起任何回答的兴趣。他坐到我身边,替我把扣得结结实实的大衣一点一点解开。终于除去束缚的我,却一下子不能习惯如

  释负重,好似被抛在地上的空旷易拉罐,一颗心滚出去老远,拾都拾不回来。

  我莫名其妙地哭了。

  是真的莫名其妙,连我自己的搞不清原因的哭泣,眼泪仿佛储备在那里许多年,就等着这个莫名其妙的时刻,不需要命令的汹涌而出。

  好像从一个天大的冤案里得到清白的那种委屈,又好像一个持续了多年的梦终于变成了现实的那种感动,我就这样在我的终极仇人面前小声啜泣,然后发展到

  嚎啕。

  我恨过白然,恨过爸爸,恨过米砾,恨过蒋蓝,恨过江辛,甚至恨过米砂,恨过一切值得恨的人。但是到头来,我发现我最恨的人是他——江爱笛声。

  没错,他是我的终极仇人。

  他可恨到让我一鼓作气去恨的心时时对他恨不起来,可恨到我想把他碎尸万端却不敢看他那双摄人灵魂的眼睛,可恨到我只能用哭声来表达我的怯弱。

  他拔开我一直捂着眼睛的双手,用他两只巨大的手掌盖住我的两个脸颊,把我的整个脸都托起来。我想要拔开他的手,才发现根本没这个力气。他用两个大拇

  脂按住我的嘴角,轻轻向上一提,我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便咧嘴笑着配音道:“笑!”然后他的大拇指有突然往下移动,我的嘴角也变得下垂,他也皱着眉头

  凄惨的说:“哭!”就在他大拇指的移动键,他不停地说:“笑!哭!笑!哭!```”我的脸颊就这样在他双手的蹂躏下变成了一块时笑时哭的橡皮泥。

  有这样安慰人的吗?

  最后,他终于停止了他疯狂的行为,伸出一只手替我抹掉了所有泪水,他的动作很轻,温柔得我就要睡过去,然后,满不在乎地把自己的眼泪擦在自己的衣服

  上。

  什么也没问我,什么也没多说,他很快穿好衣服,又把那件大衣替我披上,我又变成了臃肿的粽子。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紧张起来。他从枕头里

  摸出我的沙漏,塞进我的手里,二话不说的把我扛起来。

  我如梦初醒,奋力地锤他的背,双脚在空中乱踢,喊着:“放我下来!”

  就他压根就像没听见一样,大摇大摆地踢开了小屋的门,在我屁股上拍了两下,神气得像跨过鸭绿江的志愿军一样,意气风发地说:“走,我们看日出去!”

  那十几分钟的路程,我一直在和他商量:

  “放我下来好不好?”

  “早知道带相机来,拍拍大年初一的太阳。”

  “求你```放我下来好吗?”

  “海边有没有烤架,我们去整两根玉米吧?”

  ``````

  “放我```下来```不然,我就要晕倒了```”直到倒挂如一尾鱼gān的我用沙漏无力敲着他的背,微弱地喊出我唯一的祈求时,他终于停下来,把我放在地上。

  我在地上刚刚站稳,他就又一次命令:“到我背上来。”

  我怯弱弱地和他对视,鬼使神差般,我又一次听话地爬上了他的背。穿着胶鞋的江爱笛声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湿漉漉脏兮兮的砂土,不知道有多费劲,可他偏

  偏越走越快,最后发展成奔跑。

  我生怕摔下来,忍不住小声尖叫的同时,还死死掐着他的脖子。我越掐越紧,连我自己都没有在意,直到他忽然停下来,双手一滑,我随着他,一起跌倒在雨

  水混合泥沙的海滩边。

  我看着他满脸通红的表qíng,又怀疑又紧张,不敢轻举妄动。呼吸间,忽然觉得有些刺眼,我看向海的那边——那轮橘huáng色的太阳,正从云幕的深处,深出一个

  耀眼的弧。

  “日出```快看!”我不顾一身泥水,眼睛仍然看着太阳的方向,双手拼命摇着江爱笛声。

  他也不再演习。我们两个泥人一起爬起来,坐在又脏又cháo湿的海滩边上,忘记了严寒和饥饿,痴痴地看着太阳的升起。在我出生后的第二十个年头的第一天,

  我第一次目睹日出,原来太阳是有生命的,我看得到它颤抖的努力,颤抖的上升```如此华丽,如此幸福的日出。是的,幸福。我第一次如此确定我的心qíng,幸福

  原来是饱满的热气球,是让整个身体轻盈肿胀得想要飞起来的那样确定的感觉。我qíng不自禁地看着身边的江爱笛声,他也看着我,他的眼睛里盛满了净额的光辉

  ——我想,此时的我也跟他一样吧?

  他又伸出脏兮兮的手,替我擦去泪水。

  究竟是幻觉还是真的?他明明冻了一夜,可是两次替我擦去泪水的手却是这样的温和。

  他忽然叹息了一声,说:“我想吻你,但我不敢。”

  我气得不行,脸红得不行,一急之下,把头埋入他的怀里。低声说:“谁知道你跟多少个女人在海边看过日出!”

  他忽然又像着魔一样仰天大笑起来。不知问为什么,认真大量过他这副穿着胶鞋一身烂泥的落魄样,再比照那个欠下无数风流债的加拿大摄影师EDLSLON先生,

  我也生气地笑了。他忽然用他的谁掬起一点脏水,淋到我的头发上,把我的头发弄得无比凌乱。

  最后他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拍在他的脸颊上,郑重地说:“好了,现在我和你一样丑了,你如果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就真的跳海算了。”

  说完,他任命地闭上双眼,舒展四肢,像一个“大”字那样,直挺挺地倒在了冰冷的冬日海滩上。不过他很快又直起身子,对着我说了一句话:“你为我吃醋,

  我觉得兴奋,哈哈哈。”说完这一句,他又迅速地倒地。

  这一次,我也学着他的样子,把

  我的沙漏放到胸前,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在那身大衣做垫背,原来也没有那么冷。

  太阳在离我们最近的大方露出慈祥的笑脸。她撒下的光辉太要目,我只得乖乖地闭上眼。远处隐约的海cháo声中,似乎还夹杂着鞭pào和爆注的响声,送来了儿童

  时吃过的榨糖饺子的香甜气味。

  “你的眼泪到此为止,你的过去到此为止。”恍惚间,他好像把我的手包在自己的手里,梦呓一般的说:“以后你要是再敢哭,我就把你掉起来打!”

  风来了,海涌起làng花。他的话来过,又消失在我的耳边。我不敢用力去分辨是真是假,我怕一分辨,一切都会消失。

  因为这一秒的幸福,无论真假,都太奢侈。

  大年初一下午两点钟,我和他坐上了开往北京的大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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