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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斑_饶雪漫【完结】(11)

  我去的时候,她正在给一个中年女人量三围,见我进门吩咐我说:“打个电话叫人送桶水来,水没了。”

  “你女儿啊?”那女人故作惊讶地吊高嗓子说。“长得真好看,简直跟你一模一样!”

  “一样吗?”她微笑着,却话中有话,“我觉得我们一点儿都不像。”

  我不客气地扭过了脸,我不是来跟她吵架的,所以我只能忍着。我打电话叫了水,把垃圾扔掉,又默默地替她整理了,下衣架上的衣服。直到她把客人送走。我才对她说:“刚才维伯伯来家里找你来着。”

  “是吗?”她说,“我手机没电。去银行了。”

  没等我说话,她接着对我宣布说:“贷款的事huáng了。”

  “哦。”我心里一喜,但还是假装镇定地问她,“那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她很无聊地反问我。为了不上她的当,我只能保持沉默,装作看柜台上的报纸,不敢与她有眼神jiāo流,怕被看穿。

  “我那个快递,你真没收到吗?”

  为了掩饰内心的慌张,我没好气地说:“你好好找找呗,反正收到耶肯定放在店里,我拿你的快递有什么用!”

  “我买了今晚十一点的火车票,不管怎么样,我得回老家一趟。”她并没发现我qíng绪反常。

  “没钱去gān吗?”我快嘴地说,“小心被他们打出来。”

  我没乱讲,我表舅的妈,绝对是个悍妇。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在她家吃饭,吃到一半被她赶下桌,让我蹲在地上吃。原因很简单,我夹菜太频繁。从小到大,我只要在她面前,就一定是她数落的对象。我那时候最恨的人就是她,学会画画后,没事就画一个小丑人,旁边写上她的名字,再用削得尖尖的铅笔,一笔一笔地把她的脸划个稀巴烂,总之,此恨绵绵无绝期!

  就这种人的闲事,我妈居然也去管。对此我也只能是扶额,再扶额。

  “如果真救不了他,也得去见他最后一面。”我妈说。

  “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我忍无可忍地回击她:“要按你这么讲,有天池振宸若是死了,你不更得去守夜奔丧了啊?”事隔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而且,提得如此的自然和流畅,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深知,这触及了她的底线,但我不怕,我就是故意的,她不让我好过,我为什么要饶过她。

  她只是看着我,一句话不说,她眼神里透露出的失望激起了我更深一层的愤怒,她能指望我怎么用呢?勤劳,善良,勇敢,正直?得了吧!为了让她彻底清醒,我对着她撂下了更狠的话:“你要是真去了,回来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谁知道,她根本没被我吓唬到,而是回了我简短的有力的三个字:“随你便。”

  我恨惯地看她一眼,捧门就走。她压根就不来追。这个杀千刀的没心的女人,我估计她就算眼睁睁看着我一头撞死在公共共汽车的车轮下。也会冷謦地找人替我收尸,糙糙将我埋了便罢!

  想着这些,我真是伤心透了。江湖险恶,世事无常,小人出没,人心叵测。我一个十六岁的女孩,无依,无靠,无本。该如何招招化险为夷,才能徒手夺回被命运以及我愚蠢的妈妈横刀夺走的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或许,是我该好好思考一下的时候了。

  第9章

  周六的晚上,天空忽然下起了微雨,由于还不到返校时间,我到达天中的时候,那里就像是一座清冷的孤城。

  可是除了返校,我无处可去。我走的时候,她正在客厅里收拾行李,不知道是不是近乡qíng怯的缘故,她看上去qíng绪稍有些紧张,一会儿找不到雨伞,一会儿又找不到洗漱包。把旅行袋的拉链拉上,她忽然问我:“今天周几?”

  “周六。”我说。

  “周六你返什么校?”她这才反应过来。

  “明天要考试。”我撒谎。

  “哦,这样。你要是不急的话,我打车去火车站正好可以顺路带你一程。”

  “不用了,我自己坐公共汽车。”我可没打算领她的qíng。

  “对不起。”她在我身后低声说道。

  我推开家门走了出去,没有停留。我宁愿相信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也不要她这些虚头八脑的道歉。因为如果她出自真心,就该把旅行包扔下,哪里也不去。毫无疑问,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我希望她学会考虑我的感受,很可惜,这一次她还是没有。所以,比她提前离家是我唯一可以表示反抗的方式。

  我回到学校,在宿舍的chuáng上坐了一小会儿,觉得又饿又冷。空虚的胃让我的qíng绪坏到了极点。我打了一瓶开水,绘自己泡了一包方便面,在方便面的味道里我忽然非常非常想念日本料理。我觉得我应该大吃一顿,哪怕是一个人的晚餐也没关系。

  蓝湾大厦十八层的日本料理,三百八十八元一位。不算很正宗,但足以解馋。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去——因为钱是个大问题。她没说什么时候回来,走的时候甚至没给我多留点生活费,我不能乱花。

  另一个选择是睡觉,一觉醒来,太阳照常升起,我依然可以骄傲地活着,期待奇迹的发生。..估计是前一天晚上没睡好的缘故,九点多钟我就顺利地进入了梦乡。我梦见自己走丢了,好像是要回家,可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家在哪里。我想给我妈打个电话,手机的按键又失灵了,怎么都拨不出正确的号码。这梦不长,但反反复复地做。直到我忽然被“砰”的开门关门声给惊醒。

  一开始,我以为我还在梦里,但我很快发现不是的,的确有人推门而入,喘息声粗重且急促。

  我稍撑起身子,就看到门边有一个白色的身影靠在那里。我吓得一身冷汗,顺手打开放在枕边的手电筒,朝着那个影子照过去,大叫一声:“谁?”

  “别叫,是我。”对方倒是比我冷静许多。

  听那声音我一颗心扑通回到胸腔,除了维维安,没有哪个女生的嗓音会像这样被塞了半块废铁一样的古怪难听。不过为了确认一下,我还是用手电筒去扫她的脸,她下意识地闪躲,并举起两只胳膊来挡。

  我这才发现,她居然戴了长而卷的假发,赤脚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双高跟鞋。虽然外面套着天中的校服,可里面的衣服看上去叮叮挂挂的,宛如一个站街女,与平日里装乖卖巧的她简直判如两人!

  外面的雨一定下得很大,因为她全身都湿透了,冷的浑身直哆嗦,样子láng狈之极。

  “神经病!”我关掉电筒,缩进被子里继续睡觉。

  估计是心虚,她没有回嘴。我算是明白了,天中女生的名声就是给她们这种人败坏的。

  半夜,我却又被来自下铺的呻吟声惊醒。不耐烦地翻了一下身,那声音却愈来愈响且听上去越来越痛苦。说实话,我真有点火了。大声呵斥她:“你有完没完,要不要直接送你去火葬场!”

  她没有回应我,只是继续痛苦地哼哼。

  看来不抽她是不行了!我利索地翻下chuáng,再次拧开手电来照她,发现她五官痛苦地扭曲着,脸色cháo红得可怕。我伸出手轻轻地碰她额头一下,却烫得我立刻缩了回来。

  她病了。而且看样子病得不轻。

  管,还是不管?我脑子里飞快地盘算了一下。管。非我所愿;不管,万一她真的出了啥事,我会不会因为袖手旁观而担责任?

  “给我电话,我打给你爸爸。”我在她枕头旁一阵乱摸,但没摸到她电话。

  “不!”她虽然烧得意识模糊,但依然非常坚决地说,“不要!”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她忽然伸出她冰凉冰凉的jī爪子似的小手抓住了我,然后我惊讶地发现,她手腕那里fèng了绷带,绷带上还隐隐透出来些许的血渍。“药。”她指着桌子上的一个瓶子说,“再给我两粒。”

  她把我当什么,佣人?我真想扔下她不管,却发现她放开我,头一歪,很快又处于半昏迷状态了。

  我有些怕,推她一把,想看看她有什么反应。就在我再次决定“关我屁事让她去死”的时候,我听到她似乎喊了一声:“妈。”

  我疑心我听错了,但她又重复地喊了一声:“妈妈。”

  我俯下身,看到一颗大滴的泪,从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

  我承认,我就是在那一刻,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我把她的手放回被窝。倒了一杯开水,依她所言从药瓶里倒出两粒药,把她扶起来,喂她吃了下去。

  她一定非常渴,吃完药,一口气把整杯水都喝了个jīng光。

  给她喂药的时候,我摸到她身上的衣服是cháo湿的。这才发现,她昨晚只是换了外衣而已,内衣的领口和袖口都散发着冰冷的cháo气。这个娇生惯养的笨女人,是有多么不会照顾自己!

  我用凉水弄湿了毛巾,放到她额头上。她已经烧迷糊,不停地说胡话,一开始那些话还稍稍有些靠谱。比如:你不要我,我也不稀罕你……考试怕什么,小考小对付,大考大对付。下雨就下雨呗,我也不要打伞……她说会儿停会儿,话题不断转换。可当她说道“皇阿玛,我要吃大饼,两面煎”的时候,我拿着毛巾的手不由地停在半空中,我认真地想。她会不会因此烧成一个傻子,或者一个废物。

  最重要的是,她手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我并不想知道答案,我只希望她不要再烦我。如果实在不行,我准备去值班室敲门,把她直接扔给那个凶巴巴的女胖子拉倒。不过好在药物慢慢起了作用,她终于安静下来。我也困倦到了极点,爬上chuáng再度睡去。

  我再醒来的时候,雨终于停了,但天还是yīn的,阳光微弱地照进窗棂,照在维维安苍白瘦削的脸上,她还在沉睡,但一夜过去,她脸上的cháo红褪去了,脸显得近乎透明的白。我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个人,我们彼此没好感,但是昨晚,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竟然是我。

  并且,我帮了她。

  我这是怎么了?一点都不像我自己。

  我去食堂吃完早饭回来,发现她也醒了。半靠在chuáng上,她用虚弱的声音对我说:“谢谢你。”我没有回应她的感谢,只因为我不稀罕。

  “昨晚的事,麻烦你不要说出去。”她qiáng调说,“特别是别告诉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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