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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斑_饶雪漫【完结】(27)

  胡主任又过来拖我,我红着眼让他滚开,那些熊熊的恨点燃了我,以至于我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想着昨夜梦里决烈的她,我脑子里的唯一的信念就是,哪怕今天我手挖断掉,我也必须把她的箱子给挖出来!谁也休想阻拦我!

  胡主任用一只手握着手机,努力往我面前伸,哄我说:“小姑娘,你来接个电话,你爸爸的!他说你要的东西在他那里。”

  我跪在地上,喘着气把电话接过来,电话那边立刻传来我爸咆哮的声音:“维维安,你到底要搞什么!”

  “我要箱子!”我说。

  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跟他遮遮掩掩了。

  那边沉默了好几秒,这才回答我说:“乖,爸爸晚上回家,你在家里等我。我给你箱子,好不好?”

  我把电话还给胡主任,不能确定我爸是不是在骗我。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看着满地的huáng土和漫天的灰沙,似乎把半边天都染灰了。我的指尖破了,还在滴血,但是我已经麻木,不知疼痛。

  我任由胡主任牵着我走出去,刚过警戒线,就看见刘二直冲了过来,她一把抱住我说:“小安,你没事吧,急死我了,他们不让我进去!”

  我朝着她摇摇头,努力微笑,可是为什么眼泪却好像遮住了我的眼角。

  “把她看好,刚才多危险啊。”胡主任对刘二说,“还有啊,以后无论如何要把她的刀给没收了,小姑娘家家的,带个刀像什么话!”

  “刀?”刘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快步往车子那边走,刘二穿了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跟着我,一边小跑一边问我说:“小安,我怎么觉得我一直都搞不明白你?”

  当我坐在她的办公室,让她给我清洗手上的伤口的时候,她又把这句活重复了一遍,她说:“小安,我怎么觉得我一直都搞不明白你呢?”

  我紧闭着嘴不说话。

  不奇怪,其实很多时候,我也搞不明白我自己,搞不明白我的欢喜和悲伤、我的倔qiáng和别扭。

  我从来都有足够的自信和耐心,去等待去追寻我想要的一切,我明明可以fèng补这坏得不成样子的世界,但此刻,不知为何,我qiáng大的自信却如往日那一大片房屋,倾刻间全都摧枯拉朽了。

  这种感觉,还真不算太好。

  第8章

  夜里十点,他赶回来,在屋顶花园找到我。我在秋千上晃着不说话,等他先说。他拉了小花台旁边的一张小椅子坐下,点了一根烟,我知道他并无烟瘾,除非很烦躁,才会吸上两口。果然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责骂我说:“公共场合,居然持刀对着别人的脖子,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这回算你命好,别以为你未成年,人家就不会把你抓起来!”

  “抓起来也好。”我说,“你也省心了!”

  “还顶嘴!”他凶我。

  懒得跟他绕来绕去,我直入主题:“箱子。”

  “什么箱子?没有箱子。”他矢口否认。

  “放在小阁楼上的箱子。”

  “那是钟点工阿姨的,她拿走了!”

  “你撒谎!”我揭穿他,“那明明是我妈妈的。里面的东西全都是她的!”

  “维维安,你开过那口箱子?”他大惊。

  “是的。”我坦白。

  他按灭烟头,愤怒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这些小滑头!”

  好吧,讨厌。就算我能理解他的讨厌,我也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愤怒到底从何而来,我是我妈的女儿,我不过碰了本来就应该属于我的东西,我有什么过错呢?

  “你听着,以后不许这样!”他一本正经。

  “怎样?”我昂起头问他。

  “做事qíng,要用脑子。有什么事,也可以直接跟爸爸说。”

  “那你直接跟我说吗?”我说,“我长这么大,我妈妈到底是什么样,她做过些什么,她喜欢什么,她讨厌什么,我都一无所知,你觉得这对我公平吗?”

  “你听好,”很明显他在耐着xing子,“你妈妈已经死了。”

  “是的,死了!”我朝着他大吼,“就因为她死了,所以我才要那口箱子,不可以吗?”

  “不是不可以。”他吞了吞口水,艰难地说,“可是,这有什么必要呢?”

  “有!”我说,“因为她是我妈妈,我是她唯一的女儿!维大同,我告诉你,你最好把它还给我,你最好把我妈的故事从头到尾讲给我,不然,我迟早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去调查得一清二楚!”

  “你这是疯了吗?”他张大嘴。

  “随便你怎么想。”我说完这一句,就跳下秋千,直接跑到了楼下。他紧跟着我跑下来,对我招招手,息事宁人地说:“好吧,小安,我想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只谈我妈,不然免谈。”这一次我必须得qiáng势点。

  “你先坐下。”他招呼我。

  我正想坐,忽然就看见茶几上放着一个方形的首饰盒,很jīng美,一看就是女人的东西。我伸手要去拿来看个究竟,他阻拦我,心怀鬼胎地捂住盒子说:“没什么好看的。”我在他腰眼上用力捣鼓了一下,趁着他弯腰的当口我已经顺利抢到那个盒子,跑到一边打开来,看到里面装着—条特别美的珍珠项链,那珍珠一粒粒圆润,晶莹,肯定价值不菲。

  “哪儿来的?”我举着那个盒子问他。

  “还来!还来!送客户的,你拿着没用!”

  “什么客户?”我问他。

  “咦,你管我的事gān吗?”

  “我喜欢,我要了。”我说。

  “维维安你抽什么风!”他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

  我把那根项链从盒子里抽出来,在他眼前晃动着说:“这是你拿来送女人的对不对?你已经完完全全把我妈忘了对不对?你把属于她的东西统统埋葬,也就能埋葬你的记忆,重新开始你的新生活了对不对?”说完,我当着他的面用力地将那根项链掷到地上。那些昂贵的珍珠,骨碌碌撒了一地。

  他扬手就给了我一耳光。

  其实,在他抬手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本来我可以轻松闪开,但我偏不,我就要让他打我,打得越重越好,最好留下斑斑血迹,才能更好地证明他的白痴和绝qíng。要知道,从小到大,他没有碰过我一根毫毛,那么今天,他这一巴掌到底是为谁而打的呢?这个该死的负心汉,大白痴!我瞪了他一眼,走到门边,穿上球鞋,离开了家。

  他没有来追我,他只是低头,在捡他的宝贝珍珠。

  我是他的宝贝吗?我可能从来都不是。

  跑出楼道,迎着chūn天夜晚cháo湿的风,我在大街上晃着,无处可去。这么晚了,我也不想去打扰刘二,让她担心。住在这个我热爱的城市,我却始终像一个陌生人,真是一厢qíng愿的可悲,不管今晚我在哪里过夜,我亦知道他不会担心我,他的心就那么大,连我妈都挤走了,我还能有什么位置呢?

  不知不觉,我晃到了西落桥边,那里的风筝店早就打烊了,只有一个巨大的塑料招牌风筝在夜空中招摇。风筝很旧了,还有些破损,我记得风筝上面写着一行字,飞向很蓝的天。

  我好喜欢这句话,他总让我想起刘二最爱听的一首歌:如果我有勇气折断翅膀,飞不到任何地方,不想再将伤心绑在身上,回应着你的泪光……

  如果我没记错,那首歌,应该叫作《鸽子的悲伤》。或许,真的只有卸下悲伤的重担,才有飞向蓝天的机会吧。但像我这样天生敏感多疑,心里的重负如果是与生俱来的,那会不会只有等到我死去的那一天,才能够真正摆脱呢?

  看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我忽然很想脱下鞋,到小河边去洗洗脚,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做的事qíng,月光下光着脚在岸边奔跑,耳边仿佛还响着梅叔的声音:“快,快,再快,再来!”

  在成长的战役中,我从未输给过谁,除了自己。

  我往河边走,chūn天的夜,微凉,我还没来得及脱鞋,忽见岸边的大石头上坐着一个人,正在往河里扔小石子玩。光看那发型,我就知道不是别人,是刘翰文。看样子,今晚的他也不太好过。同是天涯沦落人,犹豫了一小下,我走到他身边,顺手捡起一块石头往水里扔去,石块在水中跳了会芭蕾舞,完成了一个个极为漂亮的水漂。

  他发现是我,用很嫉妒的语气对我说:“臭没啥呢,你空有一身泡妞的本领,本人却是个妞。”

  “泡妞有风险,同学须谨慎。”我损他,“搞不好坐牢都有可能。”

  “做人厚道点哈。”他掏出烟盒,递给我一支。我没抽过烟,不过反正无聊,试试也无妨,刘翰文很绅士地替我把烟点燃了,我猛吸了两口,本以为我会因为不适应而咳嗽,但奇怪的是,发现除了舌尖略微的苦味,没别的感觉。

  “别装了,装也装不成不良少女,”刘翰文说,“你这么晚不回家,爸妈不找你?”

  “话说不良少女都长什么样?”我问他。

  他不直接回答我,而是说:“不过你在外流làng也没啥风险,小鼻子小眼睛,没胸没屁股的,男人见了你也很难有非分之想。”

  “做人厚道点哈。”看他把个烟盒放在手里玩来玩去,我朝他伸出手说,“再来一根。”

  “妹妹,这是香烟,不是巧克力!”他瞪我一眼说,“够了哈,表演到此结束。”

  我伸手去抢,他把烟盒高高举起来。他个子比我高很多,肯定以为我会抢不到,但我只轻轻一跳,烟盒已经成功地到了我的手里。

  我得意洋洋地抽出一根,再把盒子扔还给他。

  “等等。”他相当好奇,又把那烟盒举高了,退得离我一步远,兴致高昂地说,“怎么弄的,给小爷回放一次!”

  “表演到此结束。”我说。

  “喂,”他凑近我,用威胁的语气对我说道,“你演不演?你到底是演还是不演!”

  我把烟含在嘴里,命令他:“给我点着了!”

  他很听话地掏出打火机,照我所说的做了。

  我意犹未尽,又命令他说:“教我吐烟圈。”

  “你有完没完?”他不耐烦地问我。

  我无师自通地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对他说道:“你应该谢谢我,在你这么无聊的时候,是我在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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