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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斑_饶雪漫【完结】(32)

  我爸带我们去消夜,趁我爸泊车、她上洗手间的机会,我把Joyce给我的那一大叠卡片塞进了她的包里。那晚,我也不知道Joyce用什么办法,一夜之间就搬空了她的店,什么也没给她留。Joyce让我去她家看她反应,阙薇说她在睡觉,于是我没有见着她。那个没见识的丫头,居然跟我动起了手,我示弱的演出相当成功,蹲在她家地板上咳嗽的时候差点笑场。想要真正地贏对手,就得在她面前尽力隐藏你的真实面目。

  Joyce显然也深谙此道。

  “你到底怎么弄的?”在帝豪饭店的房间里,我问他,“店里的那些东西为什么说没了就没了?”

  “一点小魔法。”他正在弄一个小方盒一样的东西,一边弄一边对我说,“一会儿去房间的时候,记得放到电视机下面,放进去一点,小心被发现。”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阙薇不肯跟刘翰文进房间怎么办?”“那完全取决于你的演技。你这两天不是演得挺high吗?我看好你。”他看着我说,“刘二我搞定,bī疯刘翰文的事你搞定,咱俩分工明确。今晚就可以收工了。”

  “你确定那玩艺不会让刘翰文晕三天三夜吗?”

  “你心疼?”他说,“看来下药还得下重些。”

  “还需要点血做道具。”我白他一眼。

  “要不你在我手腕上放一点。”他撸起袖子说,“来吧,用你口袋里的小刀。”

  “真的假的?”我问他。

  “听说过láng人的故事吗?”他说,“你今天运气好,可以见识见识。”

  这人真太坏了,我决定教训他一下,也让他见识见识,可是一掏口袋,却发现刀不见了。他的手往他后面一掏,居然摸出了我的刀,在小黑盒上捣来捣去,看他那样,用得还挺顺手!

  “我都借一天了,你才发现。”他得意地说,“以后小心点。”

  我觉得我整个人都要炸了。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找到一根细麻绳,我决定要把他捆起来,捆成个大麻花,然后打开窗户直接扔下去。

  “别捆我。”他头也不抬地说,“那根绳子是给你捆刘翰文用的。咱们的计划要是完不成,你过两天就要有后妈了,想想后果吧。”

  他会读心术吗?我灰溜溜地把绳子揉成—团,背到了身后。

  “对了,小安。”Joyce饶有兴趣地问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人生的意义何在?”

  “这问题有点大。”我说。

  “就凭直觉答呗。”

  “活着总得有点价值吧。”我说,“人生苦短,最起码,要让你最在乎的人快快乐乐的。”

  “我没猜错的话,你最在乎的人应该是你爹吧?”他问。

  “是。”我毫不犹豫地答。

  “既然这样,那你为何还要苦苦追寻那些你爹不想让你知道的东西呢?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他会很不快乐。”

  “你在暗示我什么吗?”我问他。

  “你猜。”他放下手中的盒子,抬眼看我。

  “我只想知道我妈到底死还是没死。”我说,“要不你现在吿诉我吧。如果今晚顺利,你将阙薇带走,我到哪里去找你才好?”

  “你忘了我说的吗?你知道的越少,痛苦越少。这是真理。”

  “我可以承受。”我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

  “好吧。”他说,“我告诉你,你妈妈没死,她确实还活着。”

  “她在哪里?”我发现我声音都在抖。

  他看着我,思索了—下,这才回答我:“这个,我真不知道。”

  “你撒谎!”我扑上去打他,他却不躲,而是伸长了胳膊,温柔地抱住了我。我从来都没有和任何男生有过这样亲密的关系,好像全身骨头都软了,手脚完全不听使唤。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很久,我听见他在我耳边说道:“如果你相信我,我会替你查清楚,然后回来告诉你。”

  我真的相信他。我紧紧地抱住他,尽管我知道,过了今夜,他将不再回来。他只是我灰色青chūn里最亮的那颗水珠,温润过我,照亮过我,却注定要消失在太阳下。

  但是我就是相信他,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难道这就是爱qíng里的“弱智定律”?就算绝望到冰点,感觉也是那么的好。

  “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我问他。

  “我叫池轩。”他说完,轻轻放开了我。

  那天晚上,我们的计划完美地完成了,一切天衣无fèng。

  刘翰文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曰清晨。他挣扎着睁开眼,问我们:“阙薇呢。”

  “跟Joyce跑了。”刘二刚洗完澡,用毛巾擦着头说,“我们姐弟俩,这一次是彻底被涮了。”

  “他跑不出我的手掌心。”刘翰文掏出电话,恶狠狠地说,“一个外地人,在我地盘上撒野,看我不找人绑了他们来,五马分尸!”

  “你就嘴狠,若不是你犯蠢事,怎么会这样!”刘二说,“你要是敢动,我先让人把你绑起来。”

  刘翰文走到门边,刘二给我一个眼神,我上前拦住他。他推我一把,我掏出绳子,只用了两分钟,就把他绑了个结结实实。

  “放开我!你个臭八婆。”刘翰文破口大骂。

  刘二走上前,把一个黑盒子扔到地下,对他吼道:“qiángjian!除了这本事你还有别的什么!人家故意设计你的,还录了影,你要不要自己欣赏一下!要不是小安,你就真的坐牢去吧!”

  刘翰文低下头,不说话。

  见他气头已过,我掏出小刀,一点点割开他身上的绳子,替他松绑。

  那小刀上,还留有某人的气息。他叫池轩,他已经带着阙薇离开,我想我会记住这名字,在我追忆似水年华的时候,我才不会忘记。

  两天后,戴爱玲也神秘消失。仿佛这对母女,从来都没有进入过我们的生活。唯一有变化的是我爸,他常常找不到东西,说过的话前面说后面就忘掉。夜晚,他长时间坐在屋顶花园里,抽一整包烟,不说话。我给他端去—杯茶,吩咐他早睡,留他一人独自疗伤。

  短痛好过长痛,我相信他总有—天会没事。

  只是那个少年,他还欠我一个答案。

  冬天,天很冷了。天中校园变得灰扑扑的。就在那日,我忽然接到一条陌生电话发来的短信:“等今年第—朵雪花飘落到你鼻尖的时候,我会来到你身边,带你去寻找这一个答案,你等我。”

  我打开手机,天气预报说,三天后有雪。

  池轩,我等你。

  (完)

  后记

  末日没有来,

  我依然有故事可讲

  坦白一件事,写完《离歌》终结以后,我很坚定地觉得,我不会再写小说了。

  我已经讨厌那种已经成为习惯的叙述。它让我对自己的文字彻底失去了新鲜感。在2012真正来临之前,我可以去过一种自己想过的生活。

  我已经写了近三十年,五十余本书,无论如何,够了。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件事,是因为我骨子里其实也有恐慌,我担心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老了,写不动了。我得为自己留有余地。还真是这样的,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发现我的记忆力开始明显衰退,记不得朋友的名字、电话,记不得明天必须要做的事。每天要找五到六次手机,火车票刚拿到手里,就不知道被我塞到了哪个地方。更明显的是,我说话开始颠三倒四,比如让饶小坏做作业的时候把头抬起来一点,我会说成“做电视的时候把作业抬起来一点”。

  这种话,估计只有外星人才能讲得出吧。

  我肯定需要休息。

  所以,很长一阵子,《雀斑》—直都只是我电脑里一个gān巴巴的标题和仅仅两万字的文字。它也曾经变成过五万字,但删回原样,我只花了两秒钟。

  我不想写,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2012年chūn天来临。好像一夜之间,我饱满的qíng绪得已归来,我终于有兴趣重新在电脑前坐下来,把一个差点忘掉的故事,重新写下去。

  值得欣慰的是,如往常一样,在倒计时必须jiāo稿的前一天,我jiāo出了全稿。G38次镇江开往北京的高铁上,我敲下了最后一行字,满意地笑了。

  这一回的故事,从童年讲起,却依然和十七岁有关。写过那么多十七岁的女孩,我想你也在为我担心,这一次,我看你怎么办。

  那么,看完这本小说,你是不是也替我松了一口气呢。

  是的,我办到了。我的阙薇,我的维维安,她们和以前的任何一个女孩都不一样。若你认同我的观点,那么,请允许我小小的骄傲以及自豪。

  现在回想起来,十四岁的时候,我是一个诗人。

  那时候的我写了很多的诗歌,写满了一个又一个的本子,诗的内容我全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诗的标题,叫《黑天使之梦》。

  很好笑吧,可是那时候,我觉得它们文艺得都快挤出水来。

  很多人都问我,你为什么会选择写作作为自己的职业,我答不上来,我要是回答,是因为一些梦境需要表达出来,你一定会觉得我在糊弄你。

  可是阙薇,她就是从我梦里走出来的,金huáng色的麦田,抱着白色猫的少女,她的眼神很gān净也很坚定。她说:“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的新生活。”

  这是全本书里,我最爱的一句台词。

  方悄悄说,她最喜欢的还是阙薇,她喜欢她的原因是因为她可怜。她没有安全感,她以为她可以付出一切去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但是直到最后那一刻,她才发现,其实还是有什么是她绝不能放弃的,比如尊严。而我喜欢阙薇,是因为在我心底,我觉得她对她的明天一直抱有希望,她活在这样的希望里,所以才有了色彩。

  维维安,也是来源于一个梦。一个女生在梦里跟我讲故事,她说,我爱上了一个男孩,可是,只要我靠近他,他一高兴,整个胸腔就会打开,我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五脏六腑。

  “那你怎么办?”我在梦里惊恐地问。

  她很冷静地冋答我:“我就替他合起来。”

  醒来以后,我就很容易地找到了我的维维安。她是那样不动声色,却已经惊艳地穿越所有人的少年时光,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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