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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_饶雪漫【3部完结】(49)

  她发出一阵类似蒸汽顶翻开水壶盖的笑声,好像从我进来开始她就一直在忍,终于到了极点。我对她的笑不予置评和疑问,她反而终于套上了她的内衣,慢悠悠地走近我说:“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给他报了多高的价,请他替你办这件事呢?难不成,是你的玉体?”

  “你真恶心。”我实话实说。

  “谈钱多伤感qíng。有兴趣的话,我们可以坐下好好聊一聊。”她穿好衣服,就这样在舞蹈室的地板随便坐了下来。我接受了她的建议,但不愿离她近,而是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谁知道她却迅速挪到我身边,对我说:“离这么远,怎么谈心?”

  “这个世界上有个词,叫‘报应’,你知道吗?”我转头问她。

  她的皮肤真是好,白里透红,chuī弹可破。我忽然又想到另一个词“美女蛇”。中国的文字,真是伟大。

  “报应?”她笑,“我想听女状元解释一下,可否?”

  “害人终害己。”我说,“你还是早日收手为好。”

  她的回答让我震惊:“我的人生早已千疮百孔,我还怕个啥?”她一边说,一边靠近我,举起一只胳膊,让我看。我看到上面有好多细细的伤口一样的东西,在我还没有弄明白是什么的时候,只见她用另外一只手在那只举起的胳膊上,来回轻轻地划拉。那是在gān什么?她的动作又轻又快,空气里好像还有细小的皮屑断裂的声音。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让我很快辨认出,捏在她挥动的那只手里的,正是一把刀片。她似乎了如指掌黑暗对我而言的威慑力,把那只胳膊举得离我更近些,差不多只有五厘米的样子,好让我更能看清楚她那只丑陋而伤痕累累的手腕以及一些正在慢慢渗出的细细的黑色血珠。

  “你敢这样吗?”她放下她的手臂,把那个小小的刀片随便往地上一丢,只是轻微的一声响,我始终夹在胳膊肘里的书却应声落在我身边的地上,让我不得不丢脸地捡起它。

  “说起来你或许不信,这是我们常玩的游戏。力道要刚刚好,会疼,但会觉得很慡,不会真的有事,你要不要试一试?”说完,她把手腕举到嘴边,舔了一口自己的血迹。

  那一刻,我全身的jī皮疙瘩都泛滥开来。真是变态!

  她又一次举着刀片,靠近我的脸。我下意识地躲开一些些。

  “哈哈。”于安朵笑了,在我耳边怂恿我,“来,你若敢玩一次,我就帮颜舒舒一把!”

  我当然知道她在耍我。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去接刀片的时候,她却一把把刀片扔到我脚下不远处,用威胁的语气对我说:“算了,看在他的面子上,我可以放那个姓颜的一马,但也希望你们从此识趣,别把我于某人当软柿子捏。”字正腔圆地说完这些,她又补充道,“十岁的时候,想卖我的人就开始乖乖替我数钱了。她算什么?”

  “谢谢。”不管怎么说,既然她表了态,我觉得我还是要说这两个字。

  她笑:“别看他愿意帮你,他只是想骗你上chuáng而已。就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还是要很遗憾地告诉你,你是不会赢的,因为只有我,才和他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说完这句话,这场安排好的戏才开始收尾。于安朵站起身来,以飞快的速度套上她的深色长裤和深色外套,踩着刚被她扔到地上的那枚仍然散发淡淡血腥味的刀片,离开了被黑暗灌得满满的舞蹈室,好像她才是那个来赴约的人。

  像是有千百颗小碎石硌着胸口,我竟然感到了难过。说不出的,既非醋意,也非恨意,只是单纯的难过,就好像“我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是一句厉害的咒语一样。她的身体,她的刀片,她的鲜血,都没有吓到我。我却被这一句我自己也曾经说过的似曾相识的话深深击中。

  “爱qíng若没遇对,就是伤痕累累。”这行某个人在天中图书馆的桌上刻下的歪歪扭扭的话,我曾经用心体会和研究过,现在想来,它仿佛是一句早就放在那里的警世箴言,提醒我不要在错误的甜美的假象里迷失我自己,从而指引灾难的来临。

  在她走后,我又一次摸起那枚刀片,用手指指肚反复轻轻滑过那锋利的刀口,忽然仿佛被一只细小的蚊子叮了一口那样的,我的指心散发出一丝温热。

  难道,这就是她所谓的慡吗?

  难道,我永远也赢不了她吗?

  难道,我真的在乎这些输赢吗?

  ……

  我的心因这些弯弯曲曲的问号而变得脆弱和瑟缩,一个人在微凉的地板上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才想到站起来,揉了揉发麻的双腿,往教室走去。

  (14)

  我终于又见到了颜舒舒——那已经是在周末的huáng昏。

  那天放学后我到图书馆去借了几本书,回到宿舍的时候,门虚掩着。推开门我就看到了她,她的古典美人的发型又没有了,扎了个随随便便的马尾,穿着一件简单的运动服,正在收拾她的大箱子。

  “嗨。”我招呼她。

  我很注意,没有显得特别惊喜。因为我觉得此时的她,需要的是和平日里一样的感觉。虽然有些事已经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但既然是坏事,就还是尽量装出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比较好。

  “嗨,马卓。”她说,“今天周末,怎么你没回家吗?”

  “就回。”我说,“你吃饭没?”

  “哦,我该请你吃饭的。我还欠你一顿饭呢。”她一面收拾一面对我说,“可是你看,我这一堆东西,得收拾好一阵子!”

  “那就欠着喽,大不了算上利息。”我开玩笑地说。

  “哦,对了。”她拿起背包,从里面掏出钱包,拿出一叠钱对我说,“这是上次借你的钱,我还说要是遇不上你,就打你的卡上来着。”

  “我不是那意思!”我慌忙把那些钱往回塞。

  “欠钱总是要还的嘛。”她没选择拉扯,把钱往我桌上一拍说,“就是不算你利息啦。还有啊,我教室的课桌里可能还有一些东西,你回头替我看看,要是没什么用的,就替我扔了吧。”

  “你怎么了?”我有些不明白。

  她不答我,只顾埋头把她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往箱子里乱塞。我走过去帮她理,她忽然从箱子底拿出一个很jīng致的表盒子,打开来给我看说:“瞧哦,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对表,摩凡佗的,qíng侣表,漂亮不漂亮?莫文蔚代言的呢!”

  好像无论什么东西,只要一经过颜舒舒的介绍,都显得分外与众不同。这一点,我是由衷地佩服她的。

  “漂亮!”我积极地说。

  “有人开价到一千八,我都没舍得卖。”她把表盒子一盖,忽然双手把它递到我面前说,“送给你,马卓。”

  啊!

  “女式那块给你,男式那块你替我转jiāo给那个姓肖的。”颜舒舒把表盒扔到我怀里,又开始埋头收拾起她的东西来。

  “你搞什么!”我把表盒扔回给她,严肃地说:“这么贵的东西不要乱送,留着给你自己和男朋友。”

  “也不是白送的啊!”她拿起表盒,站起身来,踮着脚,把它塞进我的枕头里。然后用中指敲了敲我chuáng上的那个肖哲送我的多功能小桌子的桌腿,说道,“我想跟你换这个呢。”

  “你喜欢,就送给你。”我说,“不必换的。”

  “那个傻子,做这个做了好几个周末,有些建设xing的意见,还是我提的呢。”颜舒舒吸吸鼻子说,“让他再做一个都不肯,说是什么限量版,真是小气。”

  “你别生他气了。”我说,“他为了你,都跟别人打起来了。”

  “傻透了。”颜舒舒立刻批评,又好像自言自语,“他打得过谁呢!”

  “他很后悔。”我说。

  “后悔什么?”颜舒舒说,“不要跟我提这个词好不好,我现在提到这个词就头痛。这可真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讨厌的词了。”

  看来她心qíng真的是很不好。

  我也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于是我坐到chuáng边看书,打算陪她一会儿,等她收拾好再回家也不迟。她默默地忙了好一阵,把大箱子的拉链缓缓地拉起来,转头问我说:“马卓,怎么你不回家么?”

  “陪你呢。”我说。

  “可是我要走了。”她起身,拉起她的大箱子对我说,“车子还在校门口等我,我想我妈一定等急了。”

  “那我们一起走吧。”我说。

  “还是不要了。”颜舒舒说,“让大家看到你和我一起,多不好。”

  “说的什么屁话!”我站起身来,激动地把手里的书摔到了地上,捏住她的胳膊,说,“我就是让所有人看见,怎么了!”

  “好。”颜舒舒很乖地说,“好的呀。”

  她低眉顺眼的样子让我的心忽然疼得无以复加。我放开她,低头把书从地上捡起来,正要对我的失态表示抱歉的时候,颜舒舒在我的头顶上说:“马卓,我chuáng上的棉被都送给宿管阿姨了,等会儿她会来搬走,你帮着打点一下。我走了,以后,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了。”

  我惊讶地抬起头看她,手里的书又掉到地上了。

  “我去北京我姑姑那里读书了。”颜舒舒说,“对了,我还改了名字,叫颜小米,以后你要是给我写信什么的,就要写颜小米收了,呵呵。”

  “为什么?”我相当地震惊,“一定要这样吗?”

  颜舒舒用力地点点头,然后笑起来,用两只手贴着我的脸,来回揉了揉说:“马卓,你一定要祝福我哦!”说完,她朝我挥了挥手,然后退后几步,一只手抱着肖哲做的那个“万能马桌”,一只手拖着她的大箱子走到了门边。

  门开了,她忽然停住,转头看我。她的鼻尖红红的,耳朵也红红的,像只守望的兔子。

  我也看着她。我好像忽然才明白,她是真的要走了,这个我在天中唯一的朋友。我知道我还欠她祝福,可我不知道该如何将它说出口。就在我踟躇万分百感jiāo集的思绪里,她忽然放下了手里所有的东西,飞奔向我,与我紧紧拥抱。

  “我就是不想哭。”她抱我那样紧,拖着哭腔在我耳边说,“我不想哭着和你告别,马卓,我不会忘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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