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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_饶雪漫【3部完结】(51)

  他的手冰冷而粗糙,我的腹部不由自主的一阵颤动。窗外那只狗忽然更加狂躁地吠了起来,我好像看到天空有巨大的转盘,正在呼呼转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跟我玩,”他咬着牙说,“你还嫩点。”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不知道自己流泪了没有,也不知道自己在喊些什么,除了窗外嚎啕的雨,一颗颗迅猛而准确地砸落在屋顶的瓦片上的声音,我几乎聋了。从那年起,我已经再也没听过这样大的雨声,像是她从天上伸过来的手,在我的太阳xué上一下下的不厌其烦地叩着,诅咒我说:“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如果说那时候我还有一点点清醒的意识的话,那就是我知道,把我弄到如此境地的并不是任何人,是我自己。

  是我自己自轻自贱,与贼为伍。

  该跟颜舒舒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是我!!!!

  “我知道你等了很久了。女人,都他妈一样贱!”他轻喘着,给我最后的警告。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了声,这一次,我终于听到我自己,绝望的,悲哀的,下贱的,呼喊。

  然而就在此时,我听到更响亮的一声“咣当”,伏在我身上的人滚到了一边。我挣扎着坐起来,看到拿着一只脸盆的肖哲,还有阿南。

  阿南大步上前,一把扯起chuáng上的被子,把我整个裹了起来。

  雨丝飘进来,我闻到血腥的气息。我想我可能真的聋了,眼前的一幕幕像梦境,更像一出安排好的等待揭露谜底的戏。我没有流泪,只是不由自主在发抖,像被电打了一般,一直抖一直抖一直抖。我看到他倒在地上,却抬起头对我微笑,他后脑勺躺过的地面,有血,一定是我的错觉,它竟然慢慢呈现一朵玫瑰的形状,愈蔓延,愈绽放。我看得呆住,直到阿南隔着那chuáng大被子一把抱住我,在我耳边温柔而坚决地说道:“没事了,爸爸带你回家。”

  我才终于,在温暖而cháo湿的大棉被里,掩面而泣。

  patr2青chūn(下)

  每个清晨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提醒我

  若不学会遗忘

  就背负绝望

  ——摘自马卓新版博客《我们的爱qíng着了凉》

  (1)

  五月十二日,天气晴。

  下午英语考试的时候,教学楼有轻微的摇晃。大多数人都没有在意,反应最激烈的是肖哲,只听他大吼一声“Earthquake!”,抓起他的英语试卷就冲出了教室。

  当他在全班的哄笑声中夹着英语试卷灰溜溜走回教室的时候,还被英语老师用力扣了一下脑门:“好好考试!”

  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肖哲是“具备了qiáng烈自我保护意识和自我保护能力、关键时刻沉着冷静、判断准确、经得起实践考验、生存能力较qiáng的一位全面型人才而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不知变通的书呆子”。——语出老慡,旨在为肖哲平反。

  但是这颂歌却并没有唱得大家心服口服,因为他在危急qíng况下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英文,而随身带走的唯一一样东西竟然是他的英语试卷。

  简直更说明他是个书呆子了。

  三点钟不到,大家已得知汶川大地震的消息。班上几个哥哥姐姐在四川读大学的同学,都纷纷拿起手机拨打对方的电话,但因通讯中断的缘故,一直得不到任何回音。剩下的人也开始不安的骚动,纷纷打电话给父母,甚至外地的亲戚朋友,只为确定是否有同样的震感,是否都安全。

  晚上五点十分,下午的课结束了。平时本该是最为喧闹的时候,今天却显得有些出奇的平静。我独自一个人走在空dàngdàng的去食堂打饭的路上,看了看灰蒙蒙的天,那一刻,我承认我想到了久违的雅安,想到了那里的旧房子,想到了那些从来都没有任何联系的旧亲戚们,甚至那个曾经住在我对门的叫做蓝图的小姑娘。

  我希望他们平安。

  五点半,校园的广播开始说:“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希望全校师生动员起来,帮助灾区人民共度难关……”

  七点半,晚自习开始前,我接到阿南的电话,他对我说:“我要回一趟成都,送点物资过去,另外去看看她的墓地有没有问题。”

  “不要!”我在教室里大喊出声,所有人都看着我。我挂了电话就往学校外面跑。铁门上的小门开着,保安们齐聚在保卫室的小电视机前忙着关注灾qíng。我屏住气一路小跑跑出校门。刚到小区,第一眼就看到停在超市门口那一辆大卡车。他正在指挥工人往车上搬东西,而整个超市的货架,差不多已经半空。

  “马卓!”他说,“你不上课,跑回来gān什么?”

  “你真的要回四川?”我问。

  “是的。”他点头。

  “那边现在会很危险,可不可以不要去?”

  他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不去怎么行!你忘了,那可是你的家乡啊。”

  “你可以派别人去嘛。”我固执的说。

  “放心吧闺女,”阿南说,“我向你保证,一定注意安全,每天跟你通电话汇报qíng况,总行了吧?”

  我知道他的xing格,决定了的事qíng九头牛都拉不回。此时此刻想要劝住他,恐怕比登天还难。

  “来。”他掏出手机对着我,向后退一步说,“拍张照片,我带去给你妈妈看,咱们马卓都长这么大了,而且比她还要漂亮!”

  我呆站着。

  “笑一个嘛。”他举着手机。

  我勉qiáng挤出一个笑容。

  白色的闪光灯从我面前闪过,像闪电般迅疾。我的心却哗啦一下,被拉裂了一道口。他拍完照片,心满意足地把手机塞回兜里,走上前来,拍拍我的肩对我说:“我会尽快赶回来,周末让奶奶去学校接你,给你做好吃的。”

  “不用。”我说,“我可以自己回。”

  还记得那晚,我穿着他的大外套回家。上了楼,他给我放了满浴缸的水,让我去洗澡。那个澡我洗了有一个小时之久,等我出来的时候,发现他靠在沙发上快睡着了。我用gān毛巾包住我的头发,坐到他的对面,等着他的责备。我下定决心,不管他说多难听的话或者对我提多离谱的要求,我都绝不回嘴。谁知道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不早了,去睡吧。”就起身先进了自己的卧室。

  不止是那晚,那以后的很多天,他都不和我提起那晚的细节,我不知道他是否了解那晚的真相,或者是否愿意了解。可他心怀慈悲的回避依然让我感激不尽。唯一不一样的是,他开始加倍频繁的关心我,每个周末准时来学校门口接我回家,每天都有电话或短信,询问我在哪里,吃什么做什么云云。

  如此让他费心,真是我的羞耻。

  那天我一直陪他装车,他赶我好几次我也没回学校。直到肖哲来找我,在小区的大栅栏外面,他就朝我用力挥手,然后把手做出喇叭的形状大声喊我的名字。

  我走过去,不耐烦地问他说:“gān什么?”

  “老慡点名呢,”他说,“你接个电话一溜烟就不见了。”

  “你不觉得你管太多了吗?”我问。

  他一愣。

  “逃课,处分,哪怕是开除,都是我自己的事。”我说,“不劳你费心。”

  宣誓一样说完这句话,我转身走了。这些话其实我早就想对他说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其实到现在,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应该跟他说声谢谢,还是应该埋怨他。那一晚,如果不是他带着阿南及时赶到,我猜不出结局会是什么。我唯一清楚的是,在我的潜意识里,如果给我机会选择,我真是宁可粉身碎骨,也不愿阿南看到那一幕。

  我想,这一定是一直致力于做“一个好人”且具有“绝对自我保护意识”的书呆子肖哲同学,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一件事吧。

  “马卓。”他喊我,我懒得理他。

  “马卓同学!”他一定是可笑到以为我没有听到,所以加重了他的语气。

  我转回头,径自走回去,再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听清楚,请你不要再管我的事qíng!”

  还没等我说完,他像pào筒一样接茬:“什么都别说了!一切都是因为两个字:友谊!”

  就在这时候,阿南走上前来,在我身后说:“肖哲来了啊,马卓你快跟他回学校吧,天黑了,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我一口气全撒到他身上:“光知道你不放心,就不想想我放心不放心!”

  “哈哈。”他压根不气,反而笑。更让我抓狂的是,他居然指着肖哲说,“你惹我们马卓生气了?”

  “不敢,不会,不可能。”肖哲摆手又摇头,“叔叔,期中考试马卓第五名,我第一名。”

  “都不错嘛。”阿南说,“等我回来给你们摆庆功宴。”

  “叔叔这是要去哪里?”他真是八卦得要死。

  “我去趟成都。”阿南答。

  “去当志愿者?”肖哲立刻反应过来,不等阿南回答,先豪迈地表扬了一句:“牛掰,带我一个吧!”一面说着还一面用力地拍了一下阿南的肩,两人搞得像亲兄弟般亲热。

  好吧,我走。

  就他们心忧天下,推己及人,是勇士。我心胸狭窄,自私自利,是小人。行了吧!

  这么一想,我沮丧得像穿上了一件淋湿的衣服,心里的别扭怎么拧也拧不gān。我走到超市门边,在台阶上坐下,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他才来我身边,俯身对我说:“马卓,你到底怎么了?”

  我看着远处,不说话。虽然天黑了我压根看不见远处什么,但我宁愿看远处的灯火,也不愿在他讨好的眼神里默许他的壮举。他伸出胳膊,拉我起身:“坐在这里多冷,快站起来。”

  我倔qiáng地伸出手,抱着膝盖,不肯服从。

  他没有qiáng求,也在我身边坐下,说:“一直想回去看看,都没时间,没想到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回去。地震后,好多老朋友和老客户都联系不上。我确实有些着急。”

  “别老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好不好?”我冷着声说,“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的小家都不错了。其他的事qíng,缺你一个不缺,少你一个不少。

  “看你,堂堂天中的高材生,怎么好真没说呢?”他笑。

  我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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