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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_饶雪漫【3部完结】(72)

  “信。”我说,“但你不会。”

  “为什么?”他很奇怪。

  “做掉我们,对你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我说,“我和我朋友要先走一步了,因为我们要是再不回去,恐怕马上就有人找来这里,给东哥带来麻烦,反而不好。”

  “我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他轻描淡写地说,“要是怕麻烦,我也不会入这行。所以我要提醒你,今晚的事qíng要是传出去,不管你是哪路神仙,你们全家的老底恐怕都得被掀出来晒晒阳光。”

  “放心吧东哥,”我说,“年关将近,律师证又这么难考,我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倒是她,”我看了一眼洛丢丢,“是个定时炸弹,早拆早好。”

  他笑着点点头,说:“好吧,我放你们走,洛丢丢留下。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坏我的事是什么样的后果。”

  “我明白。”我说。

  他挥手示意我快走。

  我跑回去,拉着颜舒舒就上了车。她发动车子,很快拐上大马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很害怕。坦白说,我还是有一点。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喝醉的那一次,我把她从大帮人手里解救出来,那时候的自己,倒还真是一点怯意都没有。

  原来我不出来混,真的已经很多年。

  (6)

  深夜两点半,路灯照耀下的柏油马路像海底一样安静。

  经历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天,我的脑海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像被谁用枪打出一个缺口,呼呼啦啦涌出许多的前尘旧事,把我淹没得快喘不过气。自从来到北京,我感觉自己的人生又一次被割裂开来。像当初离开成都时一样,那个小马卓从此跌进岁月的漫漫长河再难寻回。不知道是记忆总是充满不堪还是xing格所致,反正我不喜欢回忆,宁愿一往无前。所以大学四年期间,我的电话总是一周一次,例行公事。除去过年,我也基本很少回家,奇怪的是,阿南从不质问我什么。我猜他多少能敏感地觉察到我的变化,但却故意绝口不提。我们之间那道鸿沟不需隐藏,但却谁都视而不见。

  对现在的我来说,那个家就像一副旧chūn联,经年累月,本来的颜色早就褪尽,但似乎不到那个时候,怎么也不能揭下它。

  只是“那个时候”不知道会是哪天?如果他真的选择来北京,那一天会不会就永远都不会到来?

  我无法解剖自己的内心,到底是害怕还是担心着什么,一直想做一只自由的风筝,其实又担心他放掉线我会找不到回家的路,真是患得患失。

  我坐在颜舒舒的车里,车窗打开,任冰冷的风刮着我的脸,我觉得自己需要冷静。

  颜舒舒却关闭了车窗,语气生硬地说:“会感冒。”

  “对不起。”我说,“今晚让你受惊了。”

  “客气个啥。”她说。“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小三八,又是90后又是富二代,比定时炸弹还危险,认识她偿命不够。”说完,她又把脸凑过来,很严肃地压低声音说:“放心好了,今晚她要是被五马分尸了,你我都不在场,我做证明。”

  我说:“她什么事都不会有。”

  “你怎知,我看那帮人不好惹。”

  “我有把握。”我说。

  颜舒舒加快车速说:“你身上有种大姐大的风范,高一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好像没什么令你害怕的事qíng一样。”

  “胡扯。”我说。

  她只是笑。

  那晚我住在颜舒舒的家,她填了一夜的单子,我也几乎一夜没睡,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她说:“你猜针头对准我的时候我在想啥?”

  “不知道。”

  她笑着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说:“我在想,如果肖哲在的话,他会不会勇敢地冲上去和她搏斗?”

  我还没回答,她自己笑得弯下了腰,连连摆手说:“光是想想都可笑啊,绝对不可能,太不符合他的xing格了!”

  我赞同:“偷偷地拨110比较符合他的风格。”

  我们笑作一团。

  其实也不是那么好笑的事,但可以让人好笑的事仿佛越来越少,于是笑点就变得越来越低。总的说来,和颜舒舒在一起的时间是轻松的。她也算是我旧的记忆里最舍不得剔除的那一部分。

  快清晨时,她睡着了。睡之前,她无数次嘱咐我要叫她起来送我去机场。但我还是没忍心,替她做了一个三明治放在厨房,就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我定的是早上八点的航班,我到机场的时候才六点半不到,机场人烟稀少。选择在这个时候出发的多是商务人士,个个表qíng严峻,或是端着咖啡,或是看手机和手表,表qíng拒人于千里之外。登机之后,我的座位靠近窗户,阳光渐渐开始加剧。我摸摸肿胀的眼皮,戴上眼罩,打算睡一觉。

  可是却怎么也睡不着。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十八岁那年,坐在飞机上,我握着他给我买的新手机,立下的誓言——“请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回来。”

  但现在,我早就决定不回去了,不是吗?

  我喜欢上了北京,喜欢了这个城市的巨大、忙碌、空dàng,甚至无qíng。因为在这里,我才有足够的能力生长,爆发,从而真正长出一个全新的我。

  下了飞机,我就给方律师打了一个电话请假。告诉他家中有事,我要后天才能去上班。他关心地问我需不需要帮忙,我说不必只是小事不用担心。就在电话放回口袋的那一刹那,我一抬头,好像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心快要跳出胸腔。

  仿佛记忆中他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帽檐扣得低低的,但呢个下巴独特的轮廓却叫我永生难忘。

  茫茫人海,竟然能在异地的机场凭着他那副下巴彼此重逢?电视剧这么演都会被骂的。我讥笑自己,看来这四年,我忘记的事qíng不只一句誓言。

  我买了机场大巴的车票,登上车,寻到最后一排的位子坐下。连续24小时没有睡意的我,摁着发痛的太阳xué,戴上了IPOD的耳机。

  陈奕迅唱:

  “头沾湿无可避免

  伦敦总依恋雨点

  乘早机忍耐着呵欠

  完全为见你一面”

  我看向窗外,南京的空气不见得比北京新鲜,到处灰扑扑的,早晨九点,城市准时苏醒,排放污染物,蒙蔽一切。

  “寻得到尘封小店

  回不到相恋那天

  灵气大概早被污染

  谁为了生活不变”

  把音量调小,我微闭着眼睛,揉着太阳xué。

  “越渴望见面然后发现

  中间隔着那十年

  我想见的笑脸只有怀念

  不懂怎去再聊天”

  恍惚中,竟然又看到那个熟悉的人,跟我同一辆大巴。可惜等我张大眼睛,他已经落座,第一排的位置。车子发动,我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我稍微侧头,看到他的穿着——是现在流行的英伦小西装。

  夏泽,西装?

  我笑了。

  怎么可能是他?

  我闭着眼睛继续听这首叫做《不如不见》的歌。胸口离开我十几个小时的护身符回到应有的温度,总算令我心安。

  到站后,我睁开眼,下意识地往前看,那个座位上的人已经不见了。我下了车,迟疑着要不要打个电话提前告诉阿南,最终还是决定放弃。既然都“惊喜”了,就索xing“惊喜”到底吧。

  我到长途车站去买票,很不巧,上一班已经开走,要等一个多小时才有下一班车。我不想吃饭,就到水果摊买了两个苹果,又去超市买了一瓶酸奶,透过cháo湿的玻璃窗,我好想又看到那个穿英伦西装的人,转头,却谁也没有。

  一夜没睡,只能怪这旧环境旧空气让我产生不该产生的幻觉。

  喝掉一大瓶酸奶,辗转数小时,终于回到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小区,可是,门口的那个熟悉的“果果超市”却凭空消失了,变成了一家美容院。

  我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美容院的大招牌,心像被谁无端挖去了一大块,疼得快不能呼吸。

  如果说他卖掉县里的那个超市,是为了在市里开一家更大的,那如今他又卖掉这家市里的超市,难不成就是为了把超市开到北京去么?还是应为北京房子的压力,让他不得不做出这样的一个选择?

  看来,我回来迟了。

  (7)

  我上楼,按了半天门铃,半天没人开门。

  我看了看表,五点。离晚饭时间应该还有一会儿。我找出包内层的钥匙来开了门。家里整洁gān净,这事他一贯的作风。厨房里还炖着jī汤,小火,冒着热气。想必他不会走远。

  我回到我的房间,一切未变。就连chuáng单,好像也是昨天才洗过,散发着肥皂的清香。我疲惫之极,脱了鞋倒到chuáng上,很快就睡着。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被子,而他就坐在我房间的小沙发上,看着我笑着问:“醒了?”

  “嗯。”我坐起身来。

  “看你睡得香,没舍得叫你,怎么会突然回家?”

  “学校有假期,回来看看你。”不知道怎么的,就撒了谎。他的样子看上去很憔悴,胡子也长了,好像很多天都没休息好一样。

  “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吓我一跳,还以为家里进贼了。”他起身说,“不早了,你饿了吧,出来吃点东西。”

  我看了看表,将近八点,我竟然睡了如此之久。

  我跟着他来到客厅,他热好了饭菜,居然还有我最喜欢的糖醋鱼。我盛了两碗饭,跟他一人一碗,他从桌子底下拿出一瓶酒就我说:“高兴,喝两口。”

  “什么事这么高兴?”

  “还用问!”他说,“你回来了呀。”

  我去厨房拿了酒杯,给他把酒斟上。

  他抿上一小口,抬起头四下看看房子对我说:“对了,有件事正要告诉你,这房子我准备卖了,这些年升了不少值,挺划算的。”

  “为什么要关掉超市?”我问他。

  “哦。”他说,“我老了,要休息了。”

  “你好懒的。”我说,“四十几岁,才是壮年,休息个啥?”

  他笑:“你奶奶也不习惯住这里,喜欢呆在县里,有麻将打。你走了,我一个人住这么大房子,觉得很孤单。也没什么意思。”

  “可是,”我放下筷子说,“就算你去北京,我也没时间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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